其实傅伯珩不大喜欢此处,这儿有太多的黄沙尘土和异域的粗语。
堪堪一个月,傅伯珩便从养尊处优的燕京小侯爷,变为瘦了一大圈的军营小将士。
母亲若知晓此事,定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允他上阵。
被战火侵蚀的旌幡,伫立于高墙之上,不动如山。
战场上刀剑无眼,多日以来,他见过太多太多,数不清的残缺的肢体、染红的床单、听见痛苦的呻吟,听见郎中急切的敦促。
虽然这么说略显孩子气,但此刻傅伯珩确实有些想家。
他迫切想要知道裴姐姐收到信时的反应,想收到她的回信;亦想起燕京尚未光顾过的美食,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想到屋头里养的小狗,它有没有好好长大;想到离城前母亲含泪的双眼。。。。。。
来的路上,父亲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军人殉国,魂佑疆土。生亦悲秋,死亦悲秋,你既跟着我来,就必须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刀剑无眼,没人知道你曾是永昌侯的独子,更不知你姓甚名谁。将来马革裹尸,功名或许也落不到你头上即便如此,你仍无怨无悔,不害怕吗?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听到自己用稚气尚存的声音,郑重答道:爹,你同孩儿说,出征前要给重要的人写信,孩儿写了。我在信中同裴姐姐说,武将世家,自幼学的是沙场征战,满耳听的是精忠报国,大敌当前,我身为大齐儿郎,怎能退让?我是永昌侯的嫡子,要学会肩负责任。爹,我准备好了。
风吹动城头赤红的军旗,猎猎作响。傅伯珩缓缓抬头,眼眶通红,强忍泪意。
前日击退敌军时,那个同他勾肩搭背,到处说要照顾他的李大哥,实际才大他三岁。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眼看敌军撤退,众人预备整军返回时,有支箭突然直直射向傅伯珩。
原以为要命丧于此,却有人替他挡下了这一箭。
回首,李大哥的眼神夹杂欣慰与悔意,他拼尽全力,只匆匆留下一句给家人的话便撒手人寰,就此化为黄土一抔,魂归天地。
傅伯珩被他最后的眼神击溃,整整两日浑浑噩噩。
永昌侯和堂哥忙得不可开交,连睡上半个时辰的机会都没有,他怎敢前去打扰。
他现在非但是永昌侯的小侯爷,更是一名战士。
思及此,傅伯珩缓缓站起身来,撑着蹲麻的腿,步履蹒跚。
傅伯珩!傅伯珩
有人在远处营帐高喊他的名字,并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
我在这儿!他举起手回应道。
那人奔至他身前,气喘吁吁道:有你的信,燕京来的。
傅伯珩接下信,一怔,忙不迭拆开信封,在看到第一行字时,热泪盈眶。
【见字如见面:
傅伯珩,我是裴姐姐。】
裴筠庭终究没忍住,托人给他送来这封满含担忧的信件,字里行间都告诫他照顾好自己,量力而行。
如同久旱逢霖般,他双手颤抖着读下去。
他的裴姐姐,果真是个嘴硬心软,极其温柔的人。
仿佛预料到他会被某些事绊住脚步,停滞不前,裴筠庭隐晦地提点了几句,又怕他受挫,在信的末尾题道:
【待到秋来九月,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落日余晖洒在身上,少年抱着信纸,抵于额间,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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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句出自《神犬奇兵》
出自黄巢的《不第后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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