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到一阵腿软,收到好消息,和收到坏消息,身体都会发软。只不过前者是劫后余生,后者是万念俱灰。
幸好,幸好是前者。
孟迟似乎在穿过一片嘈杂,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你还在走廊尽头吗?我来找你……”
沈轻若本想说我去找你,但又担心迎面碰上孟迟家里的人,只好按捺住自己想要过去找的心思,说:“好……好……”
片刻后,她看到那一抹修长的身影,拐过拐角,手里举着手机,拐角那儿没有灯光,处于一片昏暗之中,走廊两侧又有灯,明暗交界处,将那抹身影衬得朦胧模糊,又格外秀长。
孟迟迎面走来,眼眶发红,眼睛里又是喜悦又是泪水,沈轻若刚走出两步,就被快步走来的她抱住了。
孟迟将头放在她肩上,泪水滚落到她脖颈里,沈轻若眼泪也不禁落了下来。这几天,沈轻若一直不敢哭,怕惹得孟迟更加难受,现在她们度过一劫,她总算也能放松了。
孟迟抱着轻飘飘的沈轻若,她发现沈轻若真的很轻,而这具瘦削的身体,这几天一直在给她力量。
孟迟轻声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她有多么感谢,姐姐爱她,愿意陪在她身边。
老太太脑袋里刚查出肿块那会儿,孟迟也曾有过犹豫,要不要告诉姑姑,但又担心姑姑跟着忧心,便没有告诉。
现在确定是可以做手术切除的良性肿瘤,孟迟便给姑姑去了电话,姑姑得知后很慌张,差点打碎了杯子,也立即买了当晚回国的机票。
姑姑是第二天早上到的,孟迟和沈轻若一起去接的她。
姑姑想去见奶奶,但又觉得奶奶估计不想见到她,也怕奶奶见到她,情绪过激,影响身体。三人商量之下,决定等奶奶睡着了,让姑姑偷偷去看一眼。
晚上,单人间病房。
孟迟坐在老太太床边,念着那本哲学书,这本书已经被她念完一大半了。
老太太说:“刚才那一句,你再重念一遍,明明话是中国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孟迟又念了一遍,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你妈妈的世界太难懂了……”
这本书孟迟的妈妈曾经看过,现在老太太有了闲暇,也想了解一下。
老太太说:“算了,我还是睡觉吧,跟周公博古论道去。”
孟迟笑了笑,轻轻合上书封面,起身帮奶奶的床降了下去,帮她老人家盖了盖被子,说:“白姨回去了,今天我来守,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老太太絮絮叨叨道:“你说你,白天还要工作,晚上干嘛还在这儿待着?我现在不是还没做手术?等做了手术,也可以请特护。你跟你爸,一个算一个,不要在这儿守着了,好好去工作。现在我倒下了,集团内部估计更浮躁了,你们可得把精神打起来。”
“知道了,”孟迟说,“明天换白姨来。”
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手术啊?最近躺得我后背有点麻……”
孟迟:“专家还在会诊出手术方案。”
老太太急着回去工作,躺下后又嘀咕了几声,渐渐地,声音平歇,只有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孟迟估摸着老太太进入深度睡眠了,才从陪护床上下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姑姑已经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候多时了,她腿边有不少精美的礼品袋,她要去提袋子的时候,孟迟忙弯腰帮她全提了起来。
姑姑压低声音说:“刚才去买的,都是一些吃的用的。”
孟迟把礼品袋放到了桌上,给姑姑打了个自己离开的手势,便走出病房了。
孟知意在灰暗的房间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走廊上还有灯光,她借着依稀的光线,看着病床上年迈的母亲。
母亲现在老了,睡觉时呼吸声带着轻微的嘶鸣,孟知意听了心里难过。
她打了杯温水,放在母亲的床头,刚准备离开时,听到床上发出轻微的动静声,孟知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似乎醒过来了。
老太太觉得平躺着不太舒服,想要翻身,但人老了,翻身也不太容易,正想着慢慢来的时候,肩上放了一只温暖的手,帮她轻轻翻身。
老太太惺忪说:“小迟啊……你怎么还不睡?赶紧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片刻后,她才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传来孟迟的声音:“哦……”
老太太觉着孟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低沉,鼻音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