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纪皖只觉得头痛欲裂,姥姥有高血压,纪淑云离婚的那件事情一直是她心头的隐痛,因为当时姥姥挺喜欢林滨的,在林滨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时,她又是坚决地站在了女儿这一边,支持她离婚独自抚养孩子,这事一直被几个亲戚拿来做话柄,尤其是舅妈,明里暗里都冷嘲热讽。
姥姥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心疼纪淑云这半辈子的坎坷生活,要是知道她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姥姥不想和大舅一家同住,纪皖看得出来,可她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舅妈觊觎姥姥的房子,舅妈天性泼辣,这些年已经憋了一口气了,要是这回再不能如愿,只怕两家都要被她搅得鸡犬不宁。
回到病房,纪淑云躺在病床上昏睡,虽然她坚持停了那几种进口药,纪皖却还是和周医生通了气,把那些药放在了普通药盒里骗她服用,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
“痛得受不了了下午打了止痛针,差不多该醒了。”请来的护工一边吃饭一边说。
肝部已经硬化,腹积水非常严重,纪淑云几乎整晚都痛醒着,护工也只好晨昏颠倒陪护。
纪皖默默地取出了姥姥准备的饭菜放在桌上,一转身,看见纪淑云的眼睛睁开了,那目光茫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妈,姥姥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香菇肉末粥,我扶你起来吃饭。”纪皖轻快地说。
纪淑云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抗拒,纪皖心里一热,三下五除二摇起病床,一边喂粥,一边挖空心思找着她爱听的事情聊天。
纪淑云勉强吃了小半碗便不动了,疲惫地别开了头去,纪皖一眼就瞥见了母亲敞开的领口,嶙峋的锁骨触目惊心。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哑声叫道:“妈,你再吃点吧……”
“哭什么。”纪淑云的声音几不可闻。
纪皖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姥姥还好吗?”
纪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以后……要好好孝顺姥姥。”
“我会的。”
“你是个……好孩子……”纪淑云的神情怅然,“苦了你了……有时候妈在想……是不是妈做错了……不该把你生下来……”
“不不,”纪皖拼命摇着头,“妈,我一点儿都不苦,我觉得很好,下辈子我还做你女儿。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拿他一毛钱,他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就是账号,他自己硬打进来的,我已经退给他了,这辈子我都和他没关系。”
“好……”纪淑云喘息了两声,低声说,“妈没再婚不是因为还惦记他……妈只是恨……还怕……妈有你就够了……”
“我知道,妈你别说了,好好休息。”
“不……”纪淑云痛苦地□□了一声,“再不说……说不定就没机会了……皖皖……公司……”
“我的公司很好,已经盈利了,销售额已经超过了百万,我还在策划公司自己的网络平台,这个平台一建好,公司的规模就完全扩大了。”纪皖用振奋的口吻说。
纪淑云混浊的眼神骤然亮起了一丝微光:“真的吗……不会是哄我吧……”
“是真的,明天我把公司报表拿来给你看。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纪皖搜肠刮肚想着能让母亲高兴的事情,“今天下午,我接到学校导师的电话,说是公司的创业很有参考价值,他为我申请了政府的创业奖励基金,政府有关部门对我们公司的典型很感兴趣,让我去媒体和高校讲课传授经验。”
“好……妈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让他们也看看……他们会后悔的……我的女儿多……多有出息……可惜我……”纪淑云眼神中的亮光渐渐黯淡,凄厉地落在虚无的某一点,她的人生即将走向终点,在一败涂地中再也没有翻身的本钱和时间,“我看不到了……”
“不会的,妈,你会好起来的,你会看到的……”纪皖喃喃地念叨着,不知道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靠着止疼针,纪淑云这个晚上过得还算安稳,纪皖让护工歇着,自己陪了一个晚上。
半夜里纪皖醒了过来,纪淑云在病床上哼哼,眉头痛苦地紧皱。纪皖无计可施,只能帮着揉一揉,用毛巾擦去她脸上身上的冷汗。等这阵痛苦熬了过去,她又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