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安心与刃雪一起去。wei
我与刃雪一走进寝殿,直感觉一股腐败腥酸的气息扑面而来,再重的沉香也掩盖不住这种气息。九支玲珑凤鸣灯点亮。随着宫女们“簌簌”细碎的脚步声,一重重玉楹珠帘被次第分开勾起,待到人步履匆匆地走过后又悄然落下,无声无息。
银色玉兰花纹的鲛绡软丝幔帐前,跪着一名白衣若明净雪莲的女子,神色清冷高贵,眼眸中透出一丝极淡的幽蓝,正是姽婳丹姬。
她眸色淡然地看我,不行礼也不出声,然后旁若无人地缓缓起身,朝着帐内轻轻说了声:“姥姥,圣女到了。”就保持着清冷疏离的神色,与我擦肩而过地走出去。
我素来看惯了丹姬的乖戾冷僻,明了她心性如此,姥姥都不说什么,我也就随她了。
一双洁白素手慢慢地勾开垂地的罗帐,姥姥靠在粟玉芯苏绣软枕上,脸色上虚浮一层青白,昔日如瀑墨发隐隐地映出银色,女人的苍老总是迅速的。我第一次见到姥姥的时候,她还俨然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美妇,现在世事沧桑的痕迹已在不着意间漫溢上眼角。
“姥姥。”我唤道。
“琅嬛,扶我起来。”一双凤眸光泽褪去,但是威势犹在,我们默默地将她扶到外室。
姥姥端坐在一张镌刻展翅凤凰的檀木大椅上,身着月白色寝衣,肩上搭着一件白狐裘披风,眼眸中如潮潮的夜雾暗卷月华。
“姥姥。”我试探地喊了一声。
“琅嬛,你过来。”姥姥朝我一挥手。
我向前几步,温驯地跪在她的膝边。
“姥姥大限将至,天命如此,与人无尤。”姥姥目光清矍不似一个垂暮之人,“此后伏眠中的一切事宜都由你做主,四名姽婳也将以你马首是瞻。”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极相像的面容,我丝毫不怀疑我们有血缘之亲。但是她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得太过突兀,猝不及防间,她告诉我母亲真正的身世还有这身世后隐藏的巨大秘密,就好像一代的重债辗转到我身上,她要我无条件地接受,要我担起母亲逃避的责任。
她朝后扬手,侍女离陌垂眉,双手奉上一只雕工精致的狭长云檀木盒,打开后里面卧着一卷浅银莹然的玉帛,似乎有铁画银钩的墨色笔迹,带着书写时的劲道深深地印出来。
“琅嬛,我念一句,你也就重复一句……”她威严地命令道。
“姥姥。”我抬头时,眼底暗蕴着盈盈润泽的珠光,打断道:“我来漠北五年,为什么姥姥之前不来找我,非要到这时候才派人找到我呢?”
姥姥看着我冷哼一声,“在男人那里多吃点苦头,省得跟你母亲一样无知。”
“是因为琅修圣女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伏眠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姥姥才会找我回到伏眠。”柔软的舌尖上好像滑过尖锐的冰凌,我道:“其实姥姥还是介怀我母亲当年的叛离,介怀我身体中有一半胤朝的血,若是琅修没死……”
平澜无波的言语下,暗藏着的却是雷滚九霄的震动。心知肚明的一些暗昧,就像一滩淤积的脓血,当挑破那层薄薄的包衣时,还是会血流横溅。一旁立侍的姽婳皆是惊得脸色骤变,一个个噤若寒蝉。
“碰”,一盏影青釉刻划莲花纹的茶碗被掷碎,滚烫的茶水夹着郁青的茶叶四散流淌开去。
“琅嬛,你……”姥姥的两侧颧骨泛起异样的潮红,指着我的手不住地颤抖,“她是绝对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所以我并不是她。”在滚烫的茶水要漫及膝盖的一刹那,我优雅地起身,也许换做她的话,她会继续跪着默然承受。
姥姥强压下咳嗽,喉咙里的声响到唇边绵延成几声笑,“那我倒要看看,你心性里是柔弱多几分,像她。还是刚烈多几分,像我。”
我神色澹澹地看着她,她启唇极重咬出几个字:“杀母之仇,你敢不敢报。”
我一时震悚,愣愣地在原地。
“姥姥!”元君像是顾不得了“噗通”跪下,神色中是罕见的忧虑,“您……要三思。”
“扶乩,你来说。”姥姥看都没看元君一眼,指着扶乩说道,扶乩清素丽颜中透出踌躇,丹姬却是一贯的神色清冷,局外人一般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