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居次辅不久,上头夹了个对他很是防备的李迪,下头夹了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寇准,即便看着风光,面临这份夹击,还是极不好过的。
他急于办成桩亮眼政绩,好巩固自身地位,因此赵恒所抛出的这枚诱饵,就被他咬个正着。
赵祯着实不愿再见好千疮百孔的财政,再在华而不实、却耗费颇巨的道观上做更多开销了,才不得不与赵恒拉锯起来。
现已是僵持的第五日。
他刚感觉难以撑住,索性连早朝都未去的节骨眼上,陆辞就回来了。
在赵祯讲述的过程中,陆辞只聚精会神地听着,从不打断,最多的反应,就是不时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着。
偶会低头沉吟一阵,再以指沾水,在桌上潦草记录些什么。
赵祯一气呵成,讲完以后,才感到口干舌燥,精神上却不觉疲惫。
于是他一边亲自给自己和小夫子倒水喝,一边充满希冀地看向陆辞:“陆制诰,你看如何?”
陆辞实话实说道:“殿下做得很好。现在的话,依我看,问题应是不大。”
丁谓为稳固次辅地位,要大力支持官家广修宫观这点,自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丁谓要想促成此事,不但要经过李迪和寇准这关,还得拉拢住王钦若一派的人,不求配合、起码求不落井下石,那这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毕竟掌管国家财政的那位‘计相’,可一直是旗帜鲜明的王‘党’,论起算账和哄皇帝的本事,也从来都是王钦若技高一筹。
王钦若极精算计,定也瞧得出,随着官家有意重新掌权,寇准一派势力注定消颓,实力锐减,他根本不必多加插手,就能重得优势。
如果画蛇添足地帮上丁谓一把,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说白了,不管是任命宰辅也好,废除宰辅也罢,才是王钦若唯一的渴求,也是丁谓再聪明绝顶都操纵不来的——赵恒行事,可是众所周知的讲究心血来潮,根本无法从常理推断。
哪怕丁谓为求得王钦若一派支持,开出宰辅之位的承诺,王钦若也更可能是嗤之以鼻,绝非乐得相信。
丁谓要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自己不先去当个首辅?
纵使成了,王钦若盯着相位已久,又如何会愿意屈居丁谓之下?
与滴水不漏,心机深沉的丁谓比起来,还不如选择光明磊落,弱点明显的寇准做对手呢。
上位者皆有多疑的毛病,在双方相互猜忌的情况下,那丁谓就算是舌灿莲花,或是愿意把大笔利益拱手让人,想与王钦若再度达成临时同盟说服其一道对付寇准他们,也绝不是数日、甚至一月之功。
因此,对丁王二派许会联合这点,陆辞并不着急思考对策。
在他看来,真正一旦处理不好,就将留下无穷后患的燃眉之急,还是刘圣人。
赵祯自然猜不出陆辞所想,闻言不由一愣,不可思议道:“问题不大?”
他与寇相他们,可是为这‘不大’的问题,而恼上好一阵子了!
陆辞并不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笑着举了个例子:“大路通达,游人往来如织。一日忽现猛虎,眠于其上,太子当如何?”
赵祯不假思索道:“于当地集结猎手,合而除之。”
陆辞却说:“若此虎除不得呢?”
“既是眠虎,总有清醒离去之时,”赵祯蹙了蹙眉:“在这之前,唯有先做告示叫路人改道,绕开它行了。”
“殿下心慈仁善,不忘告知他人。”陆辞笑着颔首:“不失为一种办法。”
赵祯好奇道:“小夫子既这么问了,定早有答案,多半还不是这么简单。不知可否将其告予我知晓?”
“既是眠虎,”陆辞轻描淡写道:“若有个胆大之人,甘于冒险,将它径直唤醒,比起枯等它不知何时醒来、再何时离去,不是快得多么?”
赵祯一愣,不假思索地答道:“困境虽将得解,然那唤虎之义士,岂不注定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