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娇动作渐收,静坐于塌上小几前,眉头不由自主微敛,又是这种不祥之感。这种感觉她在重生前一共遇见三次,一次亡父,一次亡兄,一次则是卫清绝战死沙场,次次皆非好事,此回又是预示何事?
苏云娇眉头深锁。
“你怎么了?”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异样,苏云悠放下手中书籍,抬头问道。方才还手舞足蹈的,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因见苏云娇不答话,苏云悠眼珠一转,一眼斜去,微讽道:“莫不是你终于现一边看书一边比划有多蠢了?”
苏云娇看她一眼,仍不答话。苏云悠一笑,拿过苏云娇身前那本书,瞥了眼书名,道:“《江湖逸闻》?看这等闲书也就罢了,它又不是武功秘籍,怎么还连比带划的?就算真是武功秘籍……”苏云悠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以你之天资悟性,是决计练不成的!”
“哈。”苏云娇轻笑一声,劈手将书夺回,顺势伸手往苏云悠所看之书上一点,嘲讽道:“八妹妹何故笑我?八妹妹亦是同样啊,无论如何,皆做不到书中所言,贤良淑德,仪态端方。似你这急躁性子,竟痴迷于《贤媛集录》?奇哉,奇哉!”
“你!”
两姐妹斗起嘴来。一旁做着针线活的苏云柔则笑着摇摇头,真是冤家!若换做在澹州之时,苏云柔定会出言阻拦,但如今到了京城,却是变了,只管看着她们闹。
谁叫如今惟有此地才能供她们放松片刻了,罢了罢了,小悠憋得久了,且容她松快松快。
二人正闹得起劲,忽闻一声清悦脆响,苏云娇扭头一望,便见绣珠掀了门帘,探头进来,笑道:“姑娘,大姑娘、二姑娘来了。”言罢,打起帘子,往旁边一让,有二人自她身后,款步而入。
见了那二人进来,苏云娇三人忙下得塌来,欲与之见礼。当先那人一见,快步上来,将她们拉住,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这般礼数周全反倒生疏了,尽管随意些吧!”大姐苏云华既如此说了,苏云娇三人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姐姐、二姐姐今儿怎么得了空闲到我这来?”苏云娇问道。对大房的两个姐妹,她素以尊敬为主,并不如何熟稔,双方平日见了不过就是打声招呼,说些客套话儿,怎地今个儿突然跑到她这开明馆来?
苏云华一笑,无有隐瞒,答得大方:“开年便要出阁了,心里头舍不得众姐妹,方想趁着在时多亲近亲近。忆及往昔七妹妹这儿来得少些,便拉着云婥来了。”苏云华又冲着云柔云悠微微一笑,道,“不意四妹妹和八妹妹也在,却是凑巧了!”
“人多,才热闹嘛!”苏云娇伸手一招绣珠,“去取些热茶糕点来。”
“诶!”绣珠一应声,便下去了。
“来来来,都到塌上坐,咱们姐妹围在一处说说笑笑才亲近。”苏云娇一面说,一面推着苏云华往塌上去。苏云华也不恼,顺势坐到了最里边,笑言:“那就客随主便了。”
苏云悠方才听她说出阁之事,心中有些伤感,虽然她们接触不多,但苏云悠心里对苏云华这个大姐姐可是极喜欢的,此刻见她坐到里边,忙跟着脱了绣鞋上得塌去,坐到苏云华身边,嘴里道:“就是就是,如此才亲近,大姐姐我坐你旁边可好?”
苏云华自无不允。苏云柔看了一眼苏云悠,暗暗叹了一声:“这丫头啊……”随即也跟着坐到塌边。
待姐妹几个坐好后,苏云娇见苏云婥仍站在那儿不动,目光落于她屋里新换的那扇画屏上,稍一犹豫,开口唤道:“二姐姐,二姐姐?”
苏云婥闻声回望,正欲开口,就听苏云华道:“七妹妹这儿的屏风换新的了?我记得以前画的是‘牡丹争艳’。”
“呀!”苏云悠惊呼一声,看着那扇画屏,“要不是大姐姐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屏风上的画换了呢!”之前画得是牡丹,而今画得还是牡丹,苏云悠腹诽一句:“果然是个牡丹痴!”
“凭你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能看出来才怪。”苏云娇白她一眼,懒得跟她多话,遂向苏云华道,“大姐姐的记性真好。”
苏云悠不甘寂寞,问道:“好好的,换它作甚?之前那画挺好看的。”
苏云娇道:“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新年新气象,‘花开富贵’寓意也好。”
“寓意确实好。”苏云柔颔一笑,此前的‘牡丹争艳’好是好,但那个‘争’字终究是锋芒太盛,不及这‘花开富贵’来的祥和。她一贯认为,女儿家最好不过一个‘和’字。
“寓意好,画工更好。”如霜雪般的声音,此间除了苏云婥还能有谁?苏云婥一句说完,目光再次停驻在画上,意欲二度开口,谁料被苏云娇抢了先。
“我六哥画的,自然是最好的!”
一音一字溢满了骄傲,眼角眉梢神气活现,苏云婥深深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知道便好。”语罢,不再去看那扇屏风,莲步一移来至塌边,冷眸一扫,便往苏云娇旁边坐下。
苏云娇顿感周身一凉,似是旁边坐了个雪人,侧目一望气如霜雪白衣素裳的苏云婥,一时间竟起愣来。她与苏云婥算得上是相看两厌,而且以苏云婥看她不惯居多,往日里连多看她一眼都不屑,今日怎就改了性子,偏往她身边凑?
苏云婥何等敏锐,苏云娇什么想法她能看不出来?只是她根本不在乎苏云娇如何,瞟了一眼塌上的小几,道:“在看书?”
不过随口一问,其他人不觉什么,独独苏云悠,莫名觉得心慌,更生出一股学生看闲书被先生抓个正着的荒谬感。怎会如此,苏云悠很是困惑,分明她看的不是闲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