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翘心间浮上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厌烦。
彻头彻尾地厌烦。
她不知道这位名门望族的苏四公子,为何非要来到她的铺子上,问这样一句话。
或许他向来将自己的形象看得非常重要,容不得自己在旁人眼中有一丁dian瑕疵;
又或者,他只是想要从叶连翘这里旁敲侧击,探听些许卫策那边的情形。
不管是为什么,都太过多此一举。
人的习惯,是坚强而顽固的,不管曾经他怎样信誓旦旦地説,往后咱们有话直讲,不再绕弯子,最终,他还是用这种迂回的,带有某种探寻意味的询问,打算将叶连翘引到他所希望的那个答案上去。
同这种心思细密,永远喜欢兜圈子的人相处,立马就会让人觉得,卫策那动不动就黑脸,説一不二的性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叶连翘轻轻地叹了口气,抬眼冲苏时焕一笑:“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她又用回了那个“您”字,令得苏时焕稍稍一怔,随即也跟着笑起来:“自然是……你怎么想就怎么説。无论如何,咱们也算在松年堂里共事一年多,你对于我,多多少少该是有些了解才对。”
对了。把人往高里捧,这也是他的爱好之一。
明明他是松年堂的东家,而叶连翘只是在那里做事赚工钱。他却偏要説什么“共事”——这招数用多了,也是会令人发烦的。
“我么?”
叶连翘垂了垂眼皮:“苏家是清南县最赫赫有名的望族,在我看来,四公子您自是不屑与那起乌合之众搅和在一处的。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起不了任何作用——説起来,我倒真个有些好奇。那种叫做‘酥风’的熏香,味道非常特别。阿策不肯与我细説,不知您可否告诉我,当中究竟用到了哪些药材和香料?”
不动声色,将问题又还了回去。表面上是对香料感兴趣,实则无疑在问,若你与那起贼人无关,为何你制出来的熏香,好几年不曾售卖,香味却出现在那伙贼人身上?
是你非要问我是何感想的,那么你为何,又不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与我説一遍?
苏时焕眉梢一挑,偏过头。低低笑起来:“卫夫人这是在向我打听行业秘辛?我知你向来对于制作熏香没有兴趣,可你这样的聪明人,若真动了这般心思。只怕往后我也难是你对手。卫夫人见谅,容我xiao气一回,便不与你细説了。”
避重就轻。
叶连翘倒也不追根究底,闻言便含笑道:“是,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您也千万莫説自己xiao气。换了是我,倘您同我打听某种护肤品的方子。我也是不愿説的。”
这事轻轻巧巧地带过,接下来,他们便谁也没再提,不过东拉西扯説些闲话,苏时焕少不得讲了几句客套言辞,百般称松年堂离了叶连翘之后生意大不如前,又告诉她,曹师傅和姜掌柜都对她很是惦念,让她得了空,一定要多回清南县走走看看。
一番不痛不痒的闲谈之后,苏时焕也便起身告辞,叶连翘送了他出去,转过背,当晚回到家,就将事情一股儿脑地説与卫策听。
“我便是不知,他今日来这一趟,究竟是何意。”
卫策坐在桌边椅子里,按照最近这一向的惯例,将叶连翘整个儿抱在怀里,手掌贴着她腰,不时摩挲两下,眼睛望着明晃晃的油灯,看似漫不经心,耳朵却将她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叶连翘伏在他肩上,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缠绕他刚刚洗过半干的头发,自己都没发觉,嗓音里透着股娇嗔的意味。
“若説他是来贺我开铺,可现下我也并未开张,他那样心思细密的人,怎会不晓得我如今正忙,按理説,他当是根本就不会来添乱……再説,贺开张什么的,难道不该带份礼?”
“嗬。”
卫策轻笑出声:“你这贪心东西,敢情儿就想从人家那儿得dian好处?”
“我就是这么一説。”
叶连翘使劲拽了他头发一下:“假使他还有别的目的,想从我这儿打听衙门里的情形,他也并未真个问起什么呀!叽叽咕咕几句,説些似是而非的话,我没应他,他也就罢了,若他心里真个有鬼,为何却半dian不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