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内。
纤云悠悠,飞星灿烂,月色朦胧。
柔柔的辉光下,李瑜打马缓缓地行着,一路上行人早无,各掩门户,里坊间寂静无声,只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在街巷间留下一串“哒哒”声。
李瑜暗自回想着可卿说的话,金风寒凉,秋露湿重,少女的情怀吐露无疑。一路遐想,已经行至荣府西角门外了。
此时门外已无人守着,李瑜翻身下马,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环。
有门房里的小子听见声音来开门,见是李瑜,问了句安,随后让过李瑜,牵马进来,又将门关上,要拉马去厩中系住。
李瑜叫住门子,伸手从腰间拿出几枚铜钱给他,道:“秋凉,拿去买点酒暖身子。”门子笑着谢过赏,径直拉着马走了。
西院离着角门不远,方走了一会,李瑜便到了自家院门口,范二正在那里四处张望。
见李瑜来了,迎上来接他进去,道:“爷,已把王太医送回太医院了。”
李瑜点点头,道:“前日命你买药材补回府上,可曾办妥?”
范二回道:“都办妥了,一切照大爷的吩咐,选的是最上等的药材。”
李瑜说道:“如此最好,今后也是如此,我们院里的用度一切从院里支出,偶尔先从府里借用的,要及时还回去。你先去烧些水,把各个屋里的热水补齐了,自去洗漱休息吧。”
范二听罢,道已一一记下,径直去烧水了。
李瑜推门走进屋里,怜月同晴雯正在桌边坐着说话,因见李瑜回来了,都高兴地来他身边招呼。
怜月将他的猩红披风取下,晴雯到案边倒水。李瑜走到书案前坐下歇脚,怜月来问他:“大晚上的,爷跑到哪里去了?”
李瑜道:“你先去备水,待会再说。”怜月转身去里屋准备衣物,又到浴室里兑水去了。
李瑜拿过桌前的一方砚来研墨,接着取了一张宣纸铺在桌上,拿虎头镇纸压住,执笔挥毫写了一阙秦少游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片刻书就,笔走龙蛇,刀凿斧斫,虽是婉约词,却铺面而来一股英雄风流的气韵。字虽是棱角分明,张扬铿锵,却又含几分儿女情长的深意。
恰晴雯端过水来放在桌边,见李瑜兀自品味那词中情趣,也凑过去看。只见写的那字龙飞凤舞的,颇觉得好看,却又认不得是什么意味。
于是她开口道:“大爷写得真好看,却不知道写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李瑜听她说了,心里沉思:“晴雯烈性,所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只是刚过易折,正可以练字来砥砺她的性子,使她烈而知礼,柔中带刚。”
心中如此想着,因而开口道:“晴雯,想学么?”
晴雯虽看不懂李瑜写的什么,却也津津有味地在那看,不时拿手也笔划几下。
忽听得李瑜的话,也愣了一下,道:“大爷说的学什么?”
李瑜回道:“学字。如何,想学么,我教你。”
晴雯听了,半喜半忧地道:“大爷不骗我么?平常人家里的姑娘也不会写字,只官宦贵胄之府,诗书继世之家的小姐才学这些,我这么个小丫鬟,也能学么?”
李瑜笑道:“听你说话倒是很有些官宦贵胄、诗书继世的意味。我看你倒比一些官宦书香家的小姐要聪颖。
”
晴雯听他夸自己,笑得更妩媚了些,道:“只要大爷愿意教我,我就跟着大爷学,也学一点子风雅。”
李瑜听了,正色道:“既要跟着我学,以后不可荒废,须得日日习写,寒暑不辍,你可能做到?”
那晴雯正喜自家公子看重她,哪里有不应的?只见她昂了昂头,道:“大爷休小觑了我,既然应了,自然听大爷的,每日都要练习,若有一日偷懒的,大爷只管拿戒尺打我。”
李瑜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张纸铺开,当中写了“晴雯”二字,问道:“你可知道这写的什么?”
晴雯瞪着眼睛瞧了又瞧,只觉得好看,并不认得,于是说:“我只觉得它好看,只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
李瑜听了,笑道:“你却认得她,无人比你更认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