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k?看上去像一个被切走了一半的人,只用在“星”字前,指代新人类定居的星球,读音近似“卡帕”,不少语言演化学家都认为,因为k星所在的星系从某个角度看拥有两条射线状的旋臂,形似k,当然某个角度才能看到的形似不足以说服大多数人,人们需要的是从各个角度都能证明它的形似的证据。
为什么是x?看上去像一个叉形,常被用在阿拉伯数字前,用以标注未分类的工程项目,读音近似“西”。
悟醒尘不由想到了那张在这辆车上发现的巴黎地图。那地图上就画了好几个红叉。x。有一个就在埃菲尔铁塔遗址附近。悟醒尘开车过去,把车停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走到了战神广场。
巴黎仍旧是不少或虚拟或实地游览地球人的必到目的地,毕竟无论哪儿的穿梭车站大厅观光导览处的灯箱招牌都将巴黎列为“人生中必要去走一遭的五十个地球古城!”之一。
不过很少有人实地游览巴黎了,一来城市尚未完全修复,人们不想打扰工程进度;二来在家就能通过复兴委员会发布的最新巴黎复原地图舒舒服服地一个人尽享一整座巴黎,塞纳河畔一片印象派风情,左岸的沙龙里坐满了诗人和作家,枫丹白露鸟语花香,你甚至可以化身成其中的一只鸟,俯瞰放射状的城市布局,你还可以化身一匹马,在卢浮宫里奔驰。天气和四季都任你控制,委员会推广虚拟观光的广告里是这么建议的:在一个春日雨天去拉雪兹神父公墓纪念名人!要经过新桥时,可别忘了在桥上享受一下夏天傍晚的和煦晚风!凡尔赛宫秋天和冬天也别有一番韵味!
悟醒尘在战神广场的一角看到了复兴巴黎委员会的一则虚拟观光广告:建造你心中的巴黎吧!把卢浮宫搬到塞纳河上有什么不行的呢?
他没有详细看,看来,他离开的这十年,娱乐方式又有了的新的改变。只是他开车过来时发现,卢浮宫仍旧是一片废墟,玻璃金字塔的残骸矗立在几根石柱前,一些雕像随意地堆积在露天。
兴许都是些创作者难以考证,破碎不堪,瞧不出本来面貌的雕塑了吧,就想战神广场路边的这尊大理石底座一样,它从前想必是什么雕塑的底座,但是没有人知道它的原样,没有人能用电子编码复原它了,它静静地坐在路边,一些青苔抚摸着它碎裂的表面。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虚拟投影的埃菲尔铁塔发出黑青色的光芒,构筑起它的不再是钢筋铁条,而是文字。这是由一些建筑史学家和语言演化学家一起提出的方案,采用讲述埃菲尔铁塔历史的文字取代原本的建筑构造,既还原了铁塔的原貌,也能让新人类只一眼便将铁塔的背景故事铭记于心。
一切都是那么“一目了然”。修复的和平墙也是“一目了然”的,玻璃墙上除了写有通用语的“和平”外,还写着“此处为遗失的英语和平”,“此处为遗失的法语和平”……任谁都能一眼看明白这里原先是什么样的。
到处都是遗失的和平。
到处都是黑色的土地,树木倒生长得不赖,既没有长出怪异的叶片也没有开出畸形的花朵,完全看不出一百年前这里的核辐射能融化从k星飞来检测辐射指数的探测仪。
现在一切都变了,草木新生,雀鸟啼鸣,那红叉所标注的地点是一间急诊诊疗室,一个年轻的,面容憔悴的男人从一辆专车上下来,走了进去。专车开走了。年轻男人是悟醒尘这么走了好一阵看到的唯一一个人。
到处都是无人。操作的机械,一些雕塑机在用文字复原雕塑,胜利女神的传说从女神的发端一直叙述到她的脚趾。悟醒尘沿着叙弗朗大道走着,路边的大部分建筑要么是虚拟投影要么以文字修复,在巴黎生活过太多剧作家,家,画家,诗人和电影导演了,许多建筑和街道的复原都得益于他们创作的关于巴黎的故事。委员会根据雨果的唯一作品《巴黎圣母院》还原了这座标志性建筑,新人类只需要一眼,既能记住巴黎圣母院的精妙构造,还能看完整部,方便极了。海明威,巴尔扎克,左拉也都拥有依托于他们的创作修复的街区,巴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侯麦的影子,就像在纽约总能看到无所不在的伍迪·艾伦。
不知不觉,悟醒尘走进了十四区,又是十四区,还是十四区。
如意斋的古董店在这儿,蒙帕斯大楼也在这儿,蒙帕斯大楼的旧址正是那又一个红色x标记的地方。还是一间急诊诊疗室,大门紧闭。它是周遭唯一一间拥有实体的建筑,在它边上是虚拟投影的孔岱咖啡馆,十四区的重建完全依托于莫迪亚诺的。
城市给了作家们无限的灵感,他们在书中书写这座城市,城市消失了,人们从文字里将它提炼出来。这像一则反哺的伊索寓言式的故事。
伊索寓言也遗失了,还是如意斋和他提过的,他说《天方夜谭》有些类似伊索寓言。寓言这一创作种类早就消失了。这一形式倒还存在着,种类还很丰富,什么冒险故事,传记故事,成长故事,喜剧故事,悲剧故事,童话故事,其中要属传记最受欢迎了,可能因为它的笔触离新闻最远,毕竟其他故事读起来和新闻没什么两样。
悟醒尘走得有些累了,在路边的一条长凳上休息,这条长凳竟然有个名字,福楼拜。这也是个作家,悟醒尘读过他的一篇关于鹦鹉的故事,很短,大概只有几行吧,可能应该被称为诗歌比较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