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纸条扔进纸篓,直接坐到床上,蒙起被子躺下。依旧睡不着,依旧这样耗着时间。只觉得月光轻轻洒进来,像一层雾,也像一层纱,遮蔽了外在的黑暗和恐惧。
忽然,只听风簌簌的吹进来,雨滴噼噼啪啪的落下来,打在窗子上。秋日的雨水说来就来,和胆汁质性格的人的情绪一样多变。而且在风的助推下,来得如此急迫,如此猛烈。
窗帘飞舞起来,像天女的裙摆一般,然而在这漆黑的暗夜里,在我一个人独住的卧室里,却显得格外张狂肆虐。
我起身去关窗子,却在帘子飞起的那一间歇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低着头,侧对着我的窗,半低着头,像一颗被雨打衰的半弯的向日葵。他的衣服湿透了,头发也已经紧紧的贴在了额上。整个人,如同一座石雕。
我这样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对他生恨,内心深处却不希望他为此遭受不必要的罪。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他就不该演这出苦情戏,我也没必要在这里看。
我叫来女仆,让她叫元存勖离开这里,顺便带一把伞,给他遮雨。
很快,我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高音量的争执的声音,小杨也加入其中。两个声音劝人走,一个回应表示不肯。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走到楼梯门口,只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朝下面的那个人问道——本来是有几分心疼的,到嘴巴就变成了一贯的冷冰冰的语气。
元存勖抬头看到了我,怔怔的凝望了片刻,才低声道,“是你母亲叫我来的。”
我听了,心中一惊。母亲出什么事了吗?
印尼通讯设施落后,很难找到一部电话,因此之前只好发电报回家。难道母亲没有收到我的电报吗?国内战事混乱,耽误了也在所难免,可是母亲一旦得不到我的消息,恐怕是彻夜难眠吧。想到这,我不由得有些心焦,“我母亲?她会叫你来?”
他的话虽然只能让我信三分,却是牢牢抓住了我的心结。
他看着我,诚恳的点了点头。
“做什么?”
“接你回去。她放心不下。”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上了一级台阶。
“你母亲她——病了。”元存勖忽然道。他的话直直的刺向我的后脊背。
我的心蓦然一惊,转身走下楼梯,一直到他身边,死死的看着他。这时,小杨等人均已经退下,大厅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只觉得冷气横贯,空荡荡的。
“你说的是真的?”我的烟圈不由得发红。
“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照顾她。她,单是想你。”元存勖看着我。
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你只是想找个借口骗我出来而已,是不是?”
元存勖不再说话。忽的,他拿起我的右手,朝自己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瞬间,我的指印便留在了他的古铜色的脸上。我脱开他的手,朝后退了半步,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原谅我,好吗?”他求道。
我的手依然辣的,脸颊也是。好像那巴掌不单是甩在他的脸上,也同时甩在自己的脸上似的。
“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需要我的原谅。”我的声音很低,却很决绝,说罢,便转身上了楼。
走到一半,忽的想起什么,对他道,“你回去吧。可以的话,代我报个平安。”
“王槿初,你究竟爱过我吗?”元存勖忽然大声喊道。
“这些,都不重要了。”
来棉兰之前,我早已听说元家的老夫人要给元存勖说亲了,大概也是因为近日沪上的一些流言蜚语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元家有钱,也抵挡不了晋商圈子的闲话。王家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