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褚知白跟个谍战情报员似的,把戴岚在华阳的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了。宋意更加笃定,戴岚的原生家庭只是他抑郁发作的一个导火索,更深层的原因得慢慢探,有可能是生理上的,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宋意说了让戴岚试着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他就能对戴岚负责到底。
宋意对精神类疾病一向宽容,他没指望着戴岚的抑郁症会彻底痊愈,现在做得更多的就是想办法让戴岚和抑郁症和解。
但看眼下这光景,和解明显是没谈成,戴岚还在和自己较着劲。不过也是,在自我意识的领域里,精神类疾病就像不速之客一样,对其存在视而不见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戴岚在大上个周末,也就是去三院找闻越那天,刚好瞧见一排穿着病号服的患者,正排着队走进住院部的大门。
戴岚记得宋意说过,三院的病房是分区的:成年老年青少年。眼前这批病人的特征都很相似——老年、男性、鹤发、鸡皮,一点也不难猜他们住的是哪个区域的病房。
这情景并不罕见,戴岚以前陪陈清珏在华阳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的时候,就见过好多次病人听从医生指挥的场景。对此他早就司空见惯,从未产生过任何情绪波动。
可偏偏在那一天,莫名其妙地百感交集起来。
或许是因为,今时今日,戴岚自己也是一个病人,合集的括弧将他包括在内。看到他们,就如同看到自己的未来一样,是一种照镜子似的相似性和宿命感。
戴岚有点羡慕他们。
眼前的景象,既是精神病院,也是一个异托邦——遭受世人排挤的客体组成了一个世界中的世界,是一个容纳了足以和文明相抗衡的另一空间。
异托邦是一面镜子,可镜子里的人不一定想出去,镜子外的人也不一定想进去。
只不过,只有在窥镜自视时,才会意识到:镜里镜外,都是自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是在等亲亲吗?下章见
第四十二章谈论死亡
戴岚接宋意上下班从来不给他打电话,每次都是提前十分钟到,然后在停车场等着。说他懒,他来得比谁都积极;说他勤快,他连手机都懒得从兜里拿出来。
但戴岚不打电话,宋意就不主动问,俩人恋爱还没谈满两周,也不知道这是真默契还是假客气。如此别扭的相处方式,他们俩竟然都觉得和谐,也算是变相的步调一致了。
但戴岚今天等得有点闷,可能是因为一天来了两次医院,上午还做了一堆检查,身体有点吃不消。
再加上天也阴沉沉的,让人看了不舒服。早上还是晴好的天气,到了晚上就变得阴云密布的。戴岚心里愈发地堵得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不好的预感就像雾一样,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戴岚把车窗放到最低,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但还是觉得闷,又解开一颗衬衫扣子。
他现在是满心的烦躁,只想早点见到宋意。就像幼儿园小朋友,放学后坐在大门口等着自己家长来接一样。戴岚有时候都觉得,其实不是他去接宋意下班,而是他在等着宋意接自己回家。
宋意正点下班的情况比较少,尤其是赶上下午坐门诊,基本上都会加班,但晚也不会晚太久,通常都是十几分钟,最多也就半小时。
而今天,戴岚在三院停车场等了将近一小时了,也没见到宋意。
医院大门口空无一人,连保安都不见踪影,室外停车场的车也走得七七八八的了。戴岚纳闷地看了好几次手机,还是一个消息都没有。
停车场的车虽然少了,但外面的动静倒是越来越大了,不一会火警也来了,戴岚这才意识到,医院怕是出事了。
戴岚惦记着宋意,慌张地下了车,一打眼就看到住院部地面上搭了个橙色的救生气垫。再顺着救生气垫的位置往上看,就瞧见屋顶上有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半个身子都探到栏杆外面了。
这个病人想做什么不言而喻,戴岚心里一紧,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得动都动不了。
天一点点暗下去,从雾蓝过度到深蓝,零星有几颗星星闪在天上,像掉落在旗袍上的绣花针似的,那微弱的光芒没起到任何明亮的作用。
风一点点起来,楼顶上的人,病号服被吹得鼓鼓的,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
心理健康中心建在了月港偏郊区的位置,往来的人没那么多,但就这么为数不多的几个路过的人,也要往警戒线那边靠拢,保安和警察拦都拦不住。
楼底下人声鼎沸,楼顶上却静得只有风声。
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患者被医生救了回来。戴岚离得远瞧得不真切,就远远看到个人影缓缓靠了过去,在电光火石地一瞬间,把人给拉了回来。
楼顶上的悲剧被改写,楼底下的闹剧也收了场。
干正事的警车和消防收队之后,看热闹的和拍视频的也都撤了。熙熙攘攘,现场这波热闹完后,网上又得热闹个三四天。
自|杀,就是一个永恒的魔咒,无论怎么被社交媒体演绎,它仍然恐惧在世人心中。
从下车后,戴岚嘴里就叼了根烟,没点,一直叼到现在,滤嘴都被含湿了。
人都走散后,警戒线也撤了,停车场又回归到安静,除了维持后续纪律的保安,视线里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