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拿过一块蒸饼,伸出手去递给那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温声道:“娃儿许是饿了,这位娘子你先喂孩子吃几口,勿要食多食快!”
那名妇人虽然仍是心中惧怕,但在吃食面前,任何恐惧都瞬间消失了。她两眼紧盯着孙传庭手中的蒸饼,伸出一只手臂慢慢探来,待靠近时迅速将蒸饼夺在手中,送到嘴边咬下一大块咀嚼片刻,低下头将嘴巴凑到女童的口上,把嚼烂的蒸饼渡进孩子的嘴里。怀抱里也就两三岁的女童止住哭声,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小小的身子努力向上,嘴巴和母亲紧紧的贴在一起,贪婪的吞咽起来。
周围灾民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蒸饼上,许多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那名妇人身边挪动,跃跃欲试的要扑上去抢过那块蒸饼。
孙传庭悲凉的神情中透出一股坚毅:只有彻底剿杀流贼,才能使得百姓不再颠沛流离,朝廷的赈济才能安全的到达!天灾不可测,流贼的人祸加剧了天灾的后果,他们抢走了百姓仅有的口粮,这些贼人就该千刀万剐!
孙志安大喝一声:“止步!不然杀无赦!”
周围的亲兵持刀往前逼向那群蠢蠢欲动的灾民,这群饥民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散发着如同野兽般欲择人而噬的冷血。
孙传庭转身走向坐骑,边走边吩咐道:“留下五人、十包干粮,护送灾民到西安府;命杨明盛安排人手、粮食向北,每三十里设点收拢灾民;西安府官军出一千人沿途护卫!”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他心里清楚,若是只给灾民留下吃食而无人看护,再多的吃食也会被身体强壮的男丁抢走。如那名妇人和她怀中孩子一样的老弱妇孺是何等下场,稍微一想便会知道。
永宁关位于山陕两省交界处,距西北面的延安府有两百余里,中间沟壑密布,道路曲折难行。
正是因为这样复杂的地形,洪承畴坐拥两万余人马,却一直拿流动于陕北一带的流贼毫无办法。
在永宁关荒原上一座山寨简陋的大厅内,蝎子块拓养坤正在与张妙手交谈。
自从高迎祥部覆灭后,蝎子块部就成了陕西境内势力最大的一股流贼。
之所以说他最大而不是最强,是因为蝎子块虽然有三万多人的手下,但其中精兵老卒只有两千余人,其余的都是土里刨食的流民,跟着他抢掠混饭而已。
另一贼头张妙手本名张文耀,清涧人氏,从小因善捏面人而得名;十八岁从军去了北边的镇羌所,常年与鞑靼党项等异族作战。因作战勇猛,屡有斩获,积功升至队正;后因不满哨管克扣粮饷,拔刀将其斩杀后畏罪潜逃。
随着王嘉胤、点灯子、红山狼等人先后zàofǎn,张妙手因无处可去,也就加入了zàofǎn的队伍。
后来这些最先zàofǎn的贼头被陈奇瑜等人先后剿灭,张妙手聚拢起这些人的残部,又招收了一些边军逃卒,慢慢的壮大起来。
其部下虽然只有四千余人,但其中有很多原先榆林、延绥等边镇的边军,战斗力却是比较强悍,其余的流贼头目都对他非常尊重。
今日张妙手来到永宁关蝎子块的营地,便是与他商讨朝廷大赦的事宜。
张妙手开口道:“皇上发了圣旨要俺们归降,说是之前俺们做的孽都不计较,只要归顺朝廷做回良民就不追究,大头领对这事有啥想法?”
蝎子块摸着颌下的短须一脸纠结状,思衬半晌才开口道:“张老弟,俺们现下的日子可是快活的紧,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绫罗绸缎、好酒好食,俺们可都是日日享用;要是归顺了朝廷做了良民,这些好东西可就没得用了,到时候还要去土里刨食,能刨出个金蛋蛋来不成?再说这贼老天也不长眼,俺们陕西都旱了七八年了,这地里的庄稼时有时无,俺们怎生过活?”
张妙手冷笑道:“大头领光看着眼前这点吃食了,就怕以后还有无命享用咧!”
他毕竟是从军多年的人,眼界要比蝎子块这等土匪要宽了许多,高迎祥被剿灭后,他敏锐的察觉到大明的局势正在发生变化,要是不顺应时势,结果恐怕不妙。
蝎子块没去理会他的挖苦,而是急忙开口问道:“张老弟这话怎生讲?俺这等粗汉听不甚懂,老弟给俺好生讲讲,眼下这好好的,怎地就无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