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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等那对情侣走后,先前早已经不见踪影的宋寄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面无表情地也要了一袋糖炒栗子。老板挥舞不锈钢铲勺不停地往纸袋里舀板栗,一向节省的宋寄好像在此刻又不把钱看得很重要,一直到纸袋都装不下了,他才说够了。

左手拎着板栗,右手拎着一袋油乎乎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塑料袋,宋寄沿着河边一直走。

镇子太老又太小,很多公共设施的年纪比宋清荟还大一些,河边电线杆上的路灯闪个没完,刺得人眼睛疼。

风从河上裹挟着水汽吹来,将他塑料袋上的油凝固,又蹭到了他牛仔裤上,除了狼狈,他想不到别的词。

进家的第一时间,宋寄不敢脱鞋,不出意料打开灯,一地的碎玻璃碎瓷片,不过还算好没有血迹,屋里的人应该没有受伤。他啧了一声,鼻底吐了口气。

说不上来是叹气还是放下心来,只是觉得怎么到家了还比在店里洗碗要累一些。明明都已经把所有东西都锁在了柜子里,就一顿饭的碗筷都能砸掉,也是够本事的。

宋寄懒得脱鞋了,前几天割破的地方还没好,不想再被扎一道口子。

他用脚胡乱地用脚把那些碎瓷片扒拉成一堆,又踱步走到厨房,将那个塑料袋打开,把里面一些看上去还凑合的剩菜挑出来装进盘子里。接着另起锅烧水煮了一把面条。煮面的空隙他又折回客厅将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宋寄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些事情,走到房间对着躺在床上的人喊道:“妈,吃饭了。”

宋清荟估计是折腾累了,此刻睡得好沉,宋寄叫了好几遍她才醒过来。戒备地盯着床边上的少年看了好久,终于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儿子。

宋寄都好几天没有听到宋清荟那么完整又温和地喊自己,心里稍微开心了一点,也温顺地应了一声。

可下一秒,宋清荟却猛地坐了起来,双手抓着宋寄的手腕,瞪大眼睛激动地问宋寄:“你不是说你去车站接你爸爸么?你接到他了吗?他是不是要带你走了?”

这种问题宋寄一周要被问四五次,更多的时候他都会麻木地哄宋清荟。反正她疯成这样,早就没什么概念了,敷衍过去就行。但今晚宋寄突然觉得很累,打工很累,走路很累,打扫一地狼藉很累,现在连动动嘴唇敷衍都觉得很累。

他一把挣脱开母亲,冷冰冰问母亲:“你是要吃饭还是要睡觉,要是要睡觉我就喂你吃药,吃了赶紧睡,别发疯。”

“疯”这个字,就像个开关,宋清荟暴怒和力量的开关。

只要这个开关被打开,宋寄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一开始是被打得猝不及防,都来不及挣扎,头发就被死死地拽住了。等反应过来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还手,毕竟是母亲,下手重了怕遭雷劈,下手轻点则是没必要,反正打不过已经红了眼的宋清荟。

但宋清荟好像又听得懂话一样,她即将要掐着宋寄的脖颈的时候宋寄哑着嗓子说:“那你干脆就把我打死吧。”

宋寄瘫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靠着墙壁,脸上是宋清荟指甲留下的一道道痕迹。

还有血顺着他的耳根汩汩往下流,他也懒得去擦了。

反正还是会流下来,反正好了还是会又有新的伤口。他散漫且了无生趣地笑了起来,笑声还蛮大。要是有人看到他们母子俩,一时间恐怕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疯了的那个。

“你就把我打死好了,把我打死了,你也活不长了,咱们一起死。就是下辈子,算我求你了,别再当我妈了,放我清净行吗?”

在撕扯中宋清荟的头发早就乱了,大片散在脸上,遮住她一半的眼睛,剩下的一半眼睛透着阴郁疯狂的暗。宋寄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明白这些话的,反正终于是停了手。

宋寄长长地舒了口气,以此庆祝自己又活下来了。

又活了,活着面对母亲,面对没有尽头的长河。

他站了起来,双手将母亲重新抱回床上,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床头柜,将里面的安眠药倒了几颗在手心里,都不需要水就这么塞进宋清荟的嘴里。

最后又温柔地替宋清荟理了理头发,微笑着对宋清荟说:“睡吧,等你睡醒了,说不定我就被接走了。”

宋寄笑起来特别漂亮,那双眼睛恍若就是天生为笑而生的。

可他这会笑起来却说不出的苍凉,就像窗外的那条河,美则美矣,却冰凉绝望。

退出母亲的房间,宋寄走回厨房,看了看那两碗已经坨了的面条,转身拎着那袋还冒着热气的板栗进了自己房间。

窗户外就是镇上那条长长的小河,很小的时候听宋清荟说,这条河很长,会流进麓城,然后从麓城又流进另一条更长的江河。

他慢慢地剥开一个栗子,将栗子皮抛出窗外,扔进黑水之中。宋寄将栗子放进嘴里,立马皱起了眉来,这栗子炒久了,糖又不好,都已经微微发苦。

苦得宋寄根本无法下咽,立马吐了出来。他弯下腰去够床边的垃圾桶,伸手时肩膀拉扯引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月光下,窗内的少年弯下腰再也没直起来,抱着勾过来的垃圾桶哭了起来。

一开始他只是无声地啜泣,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能看得到他佝偻的肩膀在止不住的颤抖。后面发出了声音,楼上邻居养的那条狗又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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