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无表情喝茶的周旋,多年从业经验敏锐地像是条件反射的直觉,一条新思路在脑海逐渐铺开。
彭舟将其视为突破口,掩下内心所有判断,状似随口一问:“我看你和沈女士挺投机的,要不要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周旋闻言抬起头,神情冷淡,看起来对他的提议完全不感兴趣,她屈起一只手臂,手指在腕表上点了下,扬眉示意,“已经耽误了十分钟,你确定要继续跟我聊天?”
在提到沈艺音时,彭舟明显发现周旋对他说话的语气冷了几分,转移话题的意图格外强烈,整个人看似松弛,嘴唇却用力绷紧,眼神出现一股基于自我保护的戒备,似乎想刻意回避谈及沈艺音的机会。
已经找到了有效的方向,彭舟并不急于一时,接收周旋的治疗提案以来,除了书面背调的诊断书结果,他一直陷入被动的境地,只能通过提问和微表情来获取并分析她的信息。
可周旋是个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烈的人,很多时候,她聪明到近乎超前预知他下一步的行为,早已应对好他套话的说辞。
在这种半配合半抗拒的情况下,她透露的信息实在太有限,以至于拖到现在都无法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
面对周旋的冷脸,彭舟松散一笑,“好吧,是我会错意了。”
“那我们聊聊别的,翻新过的壁画我都看过了,效果很好,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彭舟很快转变话题,慢慢引导着周旋过于紧绷的注意力放松下来,“除了工作,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周旋移开视线,兀自往茶杯里加水,语气平平,“你指哪方面?”
“你来连山也快一个月了,除了日常生活,人际交往还融洽吗?”仿佛预料到周旋毫无分析价值的模板回答,彭舟及时补充了一句,“和唐遇礼相处地怎么样?”
听到唐遇礼的名字,周旋不免想起最近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天前的事,说来也奇怪,他们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碰面却再也没有发生,难怪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他有事下山了?
可她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一直过度亢奋的精神活动持续到现在,令周旋感到一阵竭力的疲惫,哪怕身体已经在极限边缘支撑,却依旧无法控制思绪千丝万缕地发散。
她抿了口茶,余韵芳香入口此刻只剩难以言喻的涩然清苦,叫人舌头发苦尝不出味道。
彭舟问她,和唐遇礼相处地怎么样。
如果换做平常,周旋一定毫不犹豫甩给他一个妥帖而虚假的答案──还行。
她已经用这种方式敷衍且规避了很多不必要被思考的问题。
大概是状态差到只有精神力还在激进活跃,周旋难得沉吟不语,认真思考了起来。
她不可能把自己和唐遇礼的真实情况告诉彭舟,于是换了个折中的说法:“比之前好了点。”
毕竟都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可不算好了点。
“那就好。”彭舟满脸欣慰,“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希望你和他多些机会相处,所以才会让唐遇礼做你的助手,你们是同龄人,有些话沟通起来会更加方便。”
这番话说地模棱两可,一个阴暗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周旋回想起什么,眉头顿时用力皱起,品出点别有用心的味道。
“你不会在通过唐遇礼监视我的情况吧?”
这样的情况,周旋不是第一次遇到,在她的病情严重到无法控制情绪和行为,不得已长期住院那段时间,谈话、催眠、心理暗示都失去了作用,就有医生令择他法,让人伪装成病患和她住在一个病房,企图建立一段相熟的友谊关系,削弱她的防备心,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慢慢摸清她的情况,以此达到治疗目的。
痊愈是目的,治疗是手段,但不包括欺骗。
自那以后,周旋心中便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在药物可以自控的情况下,很少再进行心理治疗。
如果不是林婵夹在中间,她不会接受彭舟的心理干预。
不知她怎么理解成这样,彭舟摇头否认,或许是身份摆在那里,周旋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莫名迸射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你怎么会这样想,先不提职业操守对我的要求,单是唐遇礼那一关,我就过不去。”他对周旋解释道,“和他相处这么久,你觉得他是那种会替我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周旋没有说话,迅速回忆了一遍和唐遇礼发生的种种,口头说辞在她这里没有任何说服力,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彭舟又道:“由于某些原因,我无法透露太多,但事情不是你想地那样,唐遇礼不是连山当地人,他和你一样,是外来人员,来这里只是为了养伤。”
“养伤?”周旋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你说的是他手上的伤?”
见她似乎知情,彭舟有些意外,却没忘记和唐遇礼的约定,点到即止地说明:“的确是手伤,不过具体情况在没有唐遇礼本人的允许下,我不能说太多。”
话说到这个程度,相当于侧面回绝,周旋就算想问也明白彭舟不会回答她接下来的任何问题。
一直到咨询结束,周旋拖着疲累的身体往四合小院走,沿路耳边不时浮现彭舟的声音,仿佛大脑在陷入迷糊前提醒她强撑精神的引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