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自私的依然说不想。
可他脑海里又不停涌出那些画面。
那些画面缠绕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自尊心极强的外婆在最后阶段已经无法自理,她总睁着眼睛在客厅发呆,发呆发整夜,她不知道人是需要睡眠的。
她在某一天的深夜,走到他房间把他叫醒,她说:小也,告诉你个秘密,我刚才发现我不会背乘法口诀了。
外婆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如同孩子般,坐在他床边无助的哭起来。
外婆是大学教授,教数学,她从小对数字敏感,比班上的很多人都在数学方面有天赋。可她在那一年,不会算数,不会背连幼童都知道的乘法口诀。
她很煎熬,闻也知道。
外婆看着他的眼睛,说,“小也,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外婆——”
“愿意。”闻也点头,给她她想要的答案。他说,“您要是觉得想到另外一个世界看看,那您就去吧。”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和外婆有同样瞳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他秉着自己喘不上来的气,对她笑道,“您别挂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妈妈。”
“好,辛苦我们小也了。”
外婆把那件外套还给他,看着他严密地披着,再也淋不到雨。
然后她脱下那双白色的鞋子,即使鞋子沾染了污泥,也依旧洁白,这双鞋子该留在岸边,她舍不得把她的小也送给她的鞋子也带走。
外婆离他远了,一步一步离他远了。
后来,她顿住脚步和他挥手,她看到那个高大的少年,不是少年,现在应该算顶天立地能为身边人遮风避雨的男人,她笑着说:“小也,外婆最不愿你困在过去。”
“好。”闻也已经快嘶磨不出声,他用挤出的声音温柔应他。
外婆又往前迈了一步,再之后,她跟他说:“我给你留了信,记得看。”
声音远了,身影结成碎片。
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庆幸她没走下那条河,只是化成碎片,可他怎么庆幸呢,庆幸不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虚无,看到布好的景一点点化成沫,他看到告别永远不会完美,只要是告别,就注定不完美。
他安静站了许久,戴着那个给他造梦的眼镜,安安静静立在那,他似乎真的淋了一场雨,那场雨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遍。再度快喘不上气,空气很稀薄,视线里又出了一行字。
外婆的信,在抽屉。
如同抓住浮木,他取下眼镜,奔到那张桌子旁,他低头,看到里面真的躺了一封信。有些皱巴但不缺边角的信。
他找个角落坐着。
身子贴着墙壁,微抖着手,把那封信打开。
他看到上边真的是外婆的笔迹。
从每一个字体,到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看到外婆的影子。外婆写一手漂亮的字,后来也总监督他练书法。
他尽量冷静,认真,不错过任何一条信息。
他看到上边写。
给我的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