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睛淌下血泪,个个长大嘴巴,黑洞洞的嘴里吐出相似的音节。
“异人大人,你说过会保护俺家……”
“异人大人,你本可以救下我阿爹阿娘……”
“异人大人,我们在等你啊,你为什么没有来?”
人们痛呕出“被背叛”的苦楚,砸来无数情理之中的期待。他们攀爬着,撕扯着,一层一层包覆出黑暗。
爱意的污染在殷刃身上疯狂蔓延,原本漆黑的翅膀团几乎全都变成了白色,长满畸形的心脏。随着探来的手臂起起伏伏,污染一路爬上殷刃的面颊。
爱意主导的天地之中,它们压去了黑暗,黯淡了红色,将一切变为大理石般的白色。
爱意在殷刃心中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自责与痛苦,绝望与悔恨。亲情、友情、爱情……纷杂的爱意化为痛苦之海,肉体与精神双双进入榨汁机,殷刃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爱意腐蚀中崩塌。
白色心脏的间隙里,殷刃却继续审视着。
人们离得够近,他也看得够清楚。殷村老人身上穿的补丁旧衣,他曾帮忙找过线。殷村孩童沾满血迹的暗色衣物上,刀痕和皱褶无比熟悉……一切的细节,都与他记忆里分毫不差。抬眼看去,周遭没有面目模糊,滥竽充数的幻影。也没有无凭无据,随口而出的爱恨。
爱意没有说谎,这些幻影是生于他的心。
……那可真是,太好了。
隔着灰纱,殷刃垂下头颅。
“为什么?”他的面前,最近的地方,几个钟成说正在齐齐指责,“我不愿看你受伤,我愿意为你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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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知道这些,可仍然要以身犯险……”
“我所爱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指责我。”侵蚀蔓延到了殷刃的头颅,殷刃的话语有些缓慢。
“钟成说一定明白,我不会无缘无故让他难过。除非他变成脑袋里只有爱意的疯子……”
一个长满心脏的翅膀团艰难动了起来,碰向那个正在小声嘀咕的“钟成说”。
黑暗中燃起一点微弱的光,无尽痛苦之中,一点火花闪过。
“……他会搞清楚,我只需要像他那样,来一点可控的痛苦,逼出点潜藏的本能。”
颤巍巍的翅膀团,按上了幻影的脚面。
还是那黑色的眼与发,还是那白色的宽大线衣。却如一滴颜料落入清水,那幻影的皮肤多了点暖色,嘴唇也透出浅淡的血色来。
幻影停住了指责,它慢慢闭了嘴,耳根多了点红意。
“我代表不了任何情绪,也造不出元物的空间。”无数翅膀团鼓动起来,殷刃的声音里多了点笑意。“爱意,你说得对。人类终究是人类,界限如此……”
殷刃半边脸已然被畸形的心脏盖住,如同被藤壶寄生。
“……哈哈。”可他像说了好笑的笑话,径直笑出声来。
咔。
殷刃面颊上的心脏,出现了一道裂缝。
原本包覆住殷刃的无数幻象,于此刻彻底静止。人们的呼喊和咒骂消音似的止住,他们仍望着殷刃,脸色带着如梦初醒般的恍然。
“我的亲人……”
千年前,面对外敌铁骑,殷村的男人们拿起农具,女人们磨好菜刀。他们为了亲人英勇冲上前去,以自身鲜血护佑至亲。
他们并未傻乎乎地祈祷到最后。
他们还给他留了一个苹果。
“我的友人……”
黄今贴上不属于自己的脸,为了所爱的人踏入险境。葛听听守着救自己一命的孩童,护他到一切结束。符行川一次次冲去前线,而胡桃收起所有疯狂,冲他露出最后的笑。
“爸爸妈妈不会怪我,对吗?”她留给他的问题,没有半点责怪或抱怨。
她放下了所有执念。
“我的爱人……”
奇形怪状的兔子爬上山崖,骑着自行车的清秀青年停在雨夜,死而复生的“恐惧”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从人与邪物,到邪物与人,再到比肩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