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弯腰帮她捡起手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屏幕上的免提,话筒里随即传来了一阵同样焦急的声音:小吴,你别慌挂我电话啊。我不是说改编的事情,昨天汪部长和小周说是去黎老师家亲自谈怎么公司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们,我就是想问问他们
想起酸液中另外两个还在进行身份排查的受害者,夏雪心中一动,刚想问你说的这位汪部长还有小周是谁,那边已经进入别墅的张小墨却匆匆跑了过来。
“郊野公园那边发现了高台长的车,唐队带着小明哥、谢展已经过去了,徐队他们马上到这边来,说是让你先进去看看。”
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再看已经有民警开始拉警戒线了,不止夏雪知道肯定是别墅里发现了情况,就连吴燕也心如火焚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警察同志你倒是说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黎老师是不是在家?她人呢?”
夏雪无奈地挣脱开来把手机往她手中一塞,招呼人做笔录便跟着准备重新进去。
逐一穿好防护衣物,提起法医勘验箱刚抬脚,张小墨却拉住她深吸了一口气,隔着护目镜望过来的那双瞳孔里映着本不该出现在警察眼里的莫名惊悚。
“夏雪,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第61章
z省云中市,枫丹山庄北区,黎晚晴家。
抬眼望去,尖尖的红瓦屋顶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夏雪沿着入户花园的青石板小径一步一步朝黎晚晴家走过去。
即便张小墨适才的提醒犹在耳边,即便看到警察们进进出出时的煞白脸色与门庭前一团团复色彩云月季形成的鲜明对比,可当她站在精致奢华的餐厅里时,已然经历过许多重大刑事案件和惨烈案发现场的夏雪却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眼前的景象。
语言的匮乏似乎让她浑身上下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胃酸正沿着胃壁翻涌,很胀很疼,然后一浪高过一浪不停地往上冲,脑海中反反复复有“忍住,忍住,忍住”的声音传来,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狠狠握成了拳头,试图控制胸口处强烈的呕吐感和几乎要昏厥的窒息感,她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一定苍白到有些恐怖,但她也知道必须强忍着不能吐出来,更不能晕过去。
算上实习,她在刑警这个岗位上也摸爬滚打了三年多,各种稀奇古怪的命案,各种不忍直视的现场,各种惊魂未定的夜晚,早已经不是十次八次了,也早该习惯早该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哪怕是不久之前的冷藏车断肢案,她靠着自己也慢慢缓过来了,但这一次,眼前这一次,她移不开眼睛,迈不动脚步,整个人仿佛被打入只会出现在恐怖电影中的人间地狱。
“——是泼上去的。刺入眼帘的那一片血红是泼上去的,只有边缘处能看出这面墙原本是贴着浅色繁花样式的墙纸。血红顺流而下,一缕缕地积在靠墙摆放的长方形餐桌上,又顺着手工雕花的桌角一点一点滴落,啪嗒啪嗒啪嗒璀璨似星的水晶吊灯映照着明亮如镜的大理石地砖,那些血红仿佛被瞬间镶了钻似的泛着波光粼粼的妖冶光泽两具一丝不挂的无头尸体分坐在这张奢华名贵餐桌的两侧,断颈处鲜血淋漓却并不妨碍他们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双腿之上甚至摊开着一张血迹斑斑的餐巾布,好像正在享受这场丰盛无比的晚宴。两个透明的高脚杯盛满了通红的粘稠液体,果盘里杨桃、葡萄、草莓、蜜瓜等水果无一被浇上一层浓郁腥红,仿佛淋上去的不过是特意染成血色的蜂蜜,而那两具尸体面前镶着金边的精致的欧式餐盘里,正赫然摆放着对方失去的头颅!”
旁白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时针一般精准地描述出了黎晚晴家餐厅里这让人色若死灰的骇然一幕,这时候夏雪似乎已经快忍不住了,刚好赶到的方媛看到她紧紧按着胸口,微微颤抖的身子虽然摇摇欲坠却仍在强迫自己去面对时,连忙走过去挽住她。
“先去外面待会儿。”
熟悉的声音让夏雪三魂七魄仿佛回来了几分,她木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媛姐,我能配合你,我能做到。”
“你确定?”
就在确定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时,她犹豫了,再次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确定。”她垂下眼,柔软的睫毛扫在人心里,似乎激起了一阵熟悉的酸涩心疼:“但,但我想尽力而为,媛姐。”
听到这个回答,方媛沉默了。
作为一名专业技术警员,她明白在某些领域女性想要更加优秀、想要证明不比任何人差,就必须比旁人付出更多,不能认输不能服软,就算濒临崩溃的极限也要咬牙坚持。可虚长几岁的她也同样明白,只有理性正视性别上的客观差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而不是只要男性能做到的女性就必须去做到,歌里都唱“男人哭吧不是罪”,女性坦然承认需求并接受帮助并不该觉得有什么不如人,也更不该觉得这样就不适合这份职业。
你可以出去休息一下的。
看着那道恳切的目光,话到嘴边方媛终究咽回肚里,不忍拒绝的她回想起当初自己是如何咬着牙从一群天之骄子脱颖而出,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尽力而为,但也要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