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没动的安灏禹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秦姗?”
出乎意料之外,对方只是略微一犹豫便大方地点头承认了:“是我。”
对于他竟然没有丝毫要去隐瞒或是迫切解释的意思,安灏禹有点吃惊,不由地看了眼身旁一脸平静的徐子轩,这才带着几分感慨似的问道:“真的是你这里客人知道吗?”
“没人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者,有关系吗?又或者”面对不期而至的警察,秦姗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神情,可言语间已然多了几分火药味,甚至是敌对情绪:“是警察觉得有什么关系?”
安灏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一起命案要找你了解些情况,请跟我们走一趟。”
“命案?好的,请稍等一下。”
疑惑地微一愣神之后,秦姗依然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先是有礼有节地应下要求,然后招呼一个服务生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拿上外套和眼前这两位警察一起离开。
说实话,对于秦姗面对警察时的坦然,徐子轩内心比安灏禹更加惊讶,总感觉对方的这种自若无惧让他有种深深的不安,仿佛是等了很久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般。
这种想法徐子轩刚走到门口就冷不丁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你不会是让服务生给张文佳带什么话吧?”
“话?”秦姗随之停下步子,脸上那一愣显出的依然是再自然不过的疑惑:“什么话?”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正如安灏禹惊讶秦姗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身份一样,意料之外,对他问话也进行得很顺利,他的故事同样让人唏嘘不已。
用秦姗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秦姗之所以会出生,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二哥秦运需要脐带血配型,然而由于在母胎里发育的太好直接导致了母亲在分娩时出现了大出血。他的出生,虽然让秦运活了下来却同时让母亲永远离开了。
失去了母亲的大哥恨他,失去了妻子的父亲也恨他,或许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脐带血里的造血干细胞,而不是一个夺走了至亲生命的妹妹。
“一出生,我就已经手染鲜血。”
秦运一出院,尚在襁褓中的秦姗被父亲和大哥丢在了医院,如果不是奶奶杵着拐杖从乡下赶来把他抱走,只怕他也会和陈双喜一样被送去各种福利机构。
在乡下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还算和美,但当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闭上眼睛,尚不明白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的秦姗回到了城里,回到了父亲和大哥身边。
奶奶的离世渐渐让秦姗懂得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受待见。对他本就只剩下一张冷脸的父亲在喝了酒之后会一边看着大哥秦强对自己拳脚相加,一边抱着二哥秦运说你看,就是她害死了你妈妈然后破口大骂。
秦姗就这样暴力之下到了初中,他性格阴郁,五大三粗的身形常常被人耻笑,加上身上时常带着伤被同学们说成是跟着校外的不良少年打架造成的,他一直结交不到任何朋友,也就一直形单影只一直破罐子破摔,甚至还真的和外面那些社会人抽烟打架,开始染头发、打耳洞,穿得不伦不类,这让本就没有任何人缘的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绝缘体。
这样的秦姗虽然让同学们见到他就如同会沾染瘟疫一般避得远远的,但他却意外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性,他想变得更强,至少在面对来自家人的伤害时能保护自己。
于是,秦姗开始频繁进出拳击馆,当有一天他单手把一拳挥过来的秦强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从父亲、大哥和秦运的眼里看到了两个字。
害怕。
“比起厌恨,我宁愿他们这样害怕我。”秦姗叹口气,空洞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好笑的意味。
这次反抗让秦家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从主动施暴变成了主动逃避,这次反抗也显露出了秦姗性格中深深隐藏的那一面,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男人。
其实,在当时那个并不开放的年代,女性男性化比起男性女性化更容易让人接受,但久而久之各种闲言碎语也开始不胫而走,什么恶心、什么变态、什么人妖、什么不男不女总之,各种难听至极的话什么都有。
“就算这样,但我可不怕了,谁敢让我听到我的拳头也会说话。”
徐子轩没有参与对他的问话,但站在审讯室外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秦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嘲讽,但却很难让人分辨他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自嘲。
但好在,坐在审讯室里的人早就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开解,或许也不需要什么聆听者,只是这些话压在心里腐烂得太久了,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全部都说出来。
人言可畏。
以为自己不再害怕的秦姗总算明白了这一点,比起那些直接作用在身上的暴力,周围人真正鄙夷的眼神更让他不知所措,即使他的拳头再厉害,面对那些话也只会像是一拳挥在了棉花上,他也总算明白有些事情拳头解决不了。
学校要他主动退学,“颜面尽失”的父亲为了不让他继续丢人竟然去做了个铁笼子把他关起来。
失去了自由,内心的意愿也就一文不值。
秦姗感到了恐慌,他不敢轻易入睡,他害怕自己逃不出去,害怕就这样连一条狗都不如被关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