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拳头落下而没有砸下的那瞬间,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降临这间房间,然后抽取了我的灵魂。我站在门边,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我似乎忘记了我今天遭遇的所有惊心动魄和死里逃生,我似乎忘记了我因为愤怒和接近疯狂,我似乎忘记了我刚才说的所有的话,我只感觉灵魂被抽空了,而我只有一具躯体立在门框边,然后我转过身,像前辈小明一样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里,坐在床头的位置上,盯着窗帘发着呆。
我突然意识到,在尸菌还没有毁灭我们的时候,我们会先行自我毁灭。
争执过后,应该充满不解和愤慨的后遗症,特别是突然爆发的莫名其妙的争执,没有焦点,也没有结果。然而,此刻内心却异常的平静。我不知道前辈小明是否也是一样,那个神秘的力量周旋在这个房间里,终于带走了两个暴怒的灵魂。
我小心的撩开了窗帘,看着外面的世界,红色的雾气袅袅的飘着,在楼房与楼房之间若隐若现,天空依然晴朗无比,远处的三山市区静默的高楼看上去依旧,却感觉毫无生气。近处,玻璃上依稀的贴着红色的东西,我把手伸向玻璃的一侧,那静静的一动不动的,长得就像一朵蒲公英一样的种子仿佛能感受到玻璃另一侧来自我的手指的温度,它缓缓的蠕动着那细长如线的须根,努力艰难的移动了几公分,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小小的躯体却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它们寄生于人类的躯体里,幻化成各种各样的感染者,而所有的感染者最终的目的就是孕育它,如果没有人类,它们也就没有任何威胁,也就没有任何存在于世的意义。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我们的目标却是各色各异。。。
我放下了手指,就这样找到这个小小的东西当成我一整个下午的观察对象,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看着,看着它回归安静的状态,再看着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的失去了灵动,僵直的卷曲了它的触须,原来我以为的这个强大的小东西,也不过如此。
窗外的轰鸣扰乱了我的思绪,这些天我都看见了朝着河门大陆或者于山方向飞驰而过的战斗机,而现在,我看见了几架背道而驰的战斗机,它们从于山方向和河门方向往回飞翔,其中一架拖着长长的黑色的浓烟,在天空划出了一道黑色的浓墨轨迹,然后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玻璃上那些卷起须根的小东西上,我知道这些浓雾彻底失去威胁前,需要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大概要几天?而这几天,我们将会被困在这间屋子里。
我遗漏了什么?
在太阳落山之前,昏黄的天空和红色的流雾接连一起之时。
我开始掉转思绪寻找房间里的空调管道孔,在我因为惊慌失措而忽略威胁的迹象之前,我需要亡羊补牢的把这些孔洞牢牢的堵住,我走出了卧室,不再理会那个沉迷游戏的前辈,我打开厨房的柜子,把所有的锅碗瓢盆和水桶都拿了出来,然后走到了洗手间里,盯着白色的洗手台,堵住了洗手台的出水口,然后我小心翼翼的放水出来。
白色的洗手槽把这些聚集的水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红色的杂质。
我意识到了必须记录我所需要的关键东西,于是我回到了厨房,在冰箱上的便签纸上写下:橡胶手套,水管,电热棒,大水桶。。。
我知道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所以在现在还能安全的洗东西的时候,我开始毫不犹豫的打扫开来。但是最后,在面对我从外面回来所脱下的外套后,我陷入了自我纠结和对错的迷失。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玩游戏渐入佳境的前辈小明,刚才的争吵似乎历历在目。
冷静下来后我再想,我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拯救室友的位置,却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最大的传染源其实是我。
这是一把双刃剑,我就这样坐在位置上,不断的摇头又不断的点头,面对外出感染几率的变数,还有饿死在这个房间的定数,仿佛是一个无解。如果我因为外出而把尸菌疫情带入了这个房间,那么响应政府号召的前辈小明也许就这样无辜的被我传染,在他饿死在这个房间之前,我提前结束了他的生命,那么我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就这样,在前辈小明关掉了游戏机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听着他起伏规则的鼾声,依然思索着面对尸菌疫情的办法,直到冰箱贴着两张必须的物资清单。
红雾袭击的这一晚,我面对着窗户玻璃躺在床上,黑暗中盯着远处三山市区高楼零星的灯光,今晚注定是辗转反侧的一夜,安静的房间里,除了客厅里传来的鼾声,玻璃外的世界似乎在低语,哀嚎和咆哮,那些高楼聚集的地带,仿佛一座不夜城,彻夜用哀嚎尖叫来狂欢。
夜空中闪着荧光红的孢子云,如此美丽优雅,它们一朵一朵的从于山方向划破天际,像极了狂欢后的礼花,在掉落城市建筑后,熄灭了光彩。
我就这样,连续五天站在床沿边,看着玻璃外的世界慢慢的回归正常,看着流雾渐渐消散,看着我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马路铺着干涸的依稀的褐红色的孢子,它们落在屋顶上,车顶上,马路沿上,它们挂在了树上,这让我想起了不久前的春节,那原本该是一个喜庆的节日,这些东西就像鞭炮过后的红色纸屑,如今铺满了城市,看上去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我们都喜欢红色,如今红色铺满了大街。
它们不像扎根在人体里的尸菌顽强,没有人类宿主,它们成了落满一地的垃圾。
空袭警报依然时起彼伏,但是大概率那些东西弹射而来的轨迹,都落在了三山城的市中心。仿佛那些空中红色的云朵能够辨别人类聚集的区域,它们先行而过,然后划定了范围,紧接着孢子云从天而降。
我转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锅米饭,这是我第一次少加了水,把这些米煮成了米饭,它在锅里冒着热气。
我拉开了餐桌椅子,轻轻的坐了上去,然后分开了两个空碗,两双筷子,把它摆好整齐,再拿两个杯子,装好热水。在碗筷的中间剩了一叠酱油和一叠白砂糖。
“前辈,吃饭了。”我叫唤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主动端到他的眼前,在他伸手能够涉及的范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