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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已黑,齐鸢跟谢兰庭一前一后地走着,远处的考棚已经没有人了。胥吏们也都撤了。
府试彻底结束,接下来就是阅卷了。
齐鸢从县衙出来,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背答卷的。褚若贞的意思是让洪知县对他的试卷有个印象,这样万一钱知府敢私藏齐鸢的试卷,洪知县可以在初选时就察觉。
但洪知县现在焦头烂额,齐鸢刚刚谈论地兴奋,也把这事忘到脑后了。没办法,比起做文章,他更喜欢做实事。可惜现在无官无职,只能空想而已。
想到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谢兰庭一眼。
“怎么?”谢兰庭察觉到他的动作,并没有抬头,只笑着问,“讨论小半天了,还不过瘾?”
街道两侧纱灯朦胧,谢兰庭面上略有疲色,被灯光一晕,罕见地温柔起来。
齐鸢听他口气亲昵,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又忍不住好奇,“我今天说的办法可用吗?”
谢兰庭闻言抬头,似乎有些意外。
齐鸢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兰庭,不肯放过他脸色的一点点变化。
“可用。”谢兰庭道,“为何这样问?”
齐鸢看他不像是说谎,神色一松,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我怕自己是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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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面色微赧的齐鸢愈发显得神清骨秀,眉间傲气散去,只有双眸星光流转,未语含情。
明明是个心思深沉难以接近的人物,此时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只是个俊俏少年。还没有经历生死,也没遇到过那些磨难。
谢兰庭看得怔住,不由想起当年殿中的清贵少年,笑起来会是什么样?
“谢大人。”齐鸢轻咳了一声。
谢兰庭回过神,“唔”了一声转开了脸:“你的策略是对的。只是实施起来牵扯的关节甚多。你也知道现在军士多被权要占役,体弱的守备,体强的都去给官老爷抬轿子了。另有卖操军吃空饷的……无论裁减陆兵,还是整顿水兵都需重新核算粮饷,这便断了许多人的财路。”
齐鸢的神色凝重了一些,不住地点点头。
这些他都知道一些,沉疴积弊,不除不行。但真要推行,恐怕阻力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另外造船修船,动辄花费数千金,竭一省之财力,恐怕也造不出多少。这其中还要防止有人贪墨。造成之后,还提防官员借此敛财。”
谢兰庭说到这,见齐鸢有些茫然,解释道,“先帝时,江苏省曾有战船百余只,三年一修,九年一换,每届花费库银十八万多。直到后来海贼作乱,十艘船从浙江杀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先帝派人一查,才知道这里并无一船。”
齐鸢骇然,瞪大了眼。
“本朝史书几修几改,你不知道也正常。”谢兰庭笑了笑,“等你入朝为官后,这些事情自然就都知道了。”
齐鸢了然,也跟着笑了笑:“看来我的想法也要等入朝之后再试了。”
洪知县既没有权力,也缺些胆气。
“那倒不一定。我可以先来试试。”谢兰庭微笑着看他一眼:“你将来的官职,应当不会在我之下吧。”
齐鸢愣了愣,知道谢兰庭的意思是官职越高,推行政策越顺利。他现在先以三品大员的身份去趟趟路,看看能不能走得通。
这可比夸赞他的文章让人激动多了。
齐鸢眨眨眼,随后想起那天谢兰庭的调侃。
“只要我活得久。”齐鸢一本正经道,“总能熬到你上面去。”
“你可要好好活,”谢兰庭轻轻笑了笑,“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