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誉站在这海天一色的夜空里,更显深邃的眸子暗了暗,顿了几秒,低声开口:
“没听你的话,对不起。”
“安誉,我不想欠你这个人情。”
她退开两步,冷静地盯着他,她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社交悍匪般的混不吝态度,还从不曾这般严肃地跟他说过话。
他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才像是试探着确认般,小声地一字字问:
“你跟我讲人情?”
他觉得这样的话从钟晓音口中说出,他受伤极了,他想跟她谈恋爱,而她却还在跟他讲人情!
“不然呢?”
钟晓音气场十足地反问,她没生气,她只是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地跟他讲道理:
“我们之间,除了你给我订单,为我减免房租,跟我合伙做生意,帮我寻找家人,除了我单方面地接受你这些好意之外,还剩下别的什么吗?”
安誉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似是也在凝神思索。
“安誉,你可以觉得我矫情,也可以觉得我作,可我不希望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这样,仿佛我是个吸血鬼,无限制地从你这里吸取物质、金钱和资源。”
钟晓音很少和人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却又觉得有些懊悔,她觉得自己对安誉,是不是有些过于真情实感了?
安誉沉默了良久,忽然缓缓举起穿着墨蓝色长风衣的右手,一点一点掀开手腕的衣袖。露出修长而劲瘦的手腕间,那一道少年时留下的疤痕。
“这些年来,我是靠这个活下去的。”
男人的声音,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冰山里淋过了雨的困兽,冻得狠了,才小心翼翼地渴望着,那原本决计不肯触碰的,火种般的炽烈。
“17岁的那个暑假,我发现了我爸出轨黄千千的证据,我在办公室里安装了摄像头,为了不被发现,我身上捆着麦线,从三楼的窗子跳下来,手腕磨掉了一圈皮肉,落地的刹那,我看见了你。”
“我觉得那一瞬间,我遇到了整个夏天最美好的东西,这些年来,我一直抱着再见你一面的念想,走到了今天,我才是那个吸血鬼。”
“我们之间,仰仗对方才能够生活下去的人,一直都是我。”
安誉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一大段话,钟晓音有些震惊,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安誉,抛却了任何身份的、纯粹的安誉,有点疯,也有点野。
“钟晓音,对不起,这些年来,我好像一点也没有成长,仍旧是那个只会绑根绳索翻窗子、不会解决问题的人。除了用钱砸人之外,我没能学会怎样对人好,但我依然存活至今,是因为心里一直怀着去见你的那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