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娜没再打听下去,站起身:愿赌服输。你再等两分钟,我去把他们赶走。
要是他们反问你在酒窖干什么,你怎么办?
见机行事喽。楚娜耸肩:反正不能再接着等了。等到什么时候?你觉得他们还要多久?
这话一出口,她才察觉不合适。讨论一对正在亲热的情侣,要多久实在是个很令人发散和遐想的问题。
她希望他忽略这个问题,他却接道:以我的经验?
果然,没几个雄性会放过吹嘘自己性能力的机会。楚娜深知这时候要害羞了,会引得对方变本加厉,于是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以你的经验。
对方居然还认真想了想:最久的一次,一个星期吧。
哈?哈!楚娜嗤之以鼻,什么玩意儿?吹嘘也该有个基本法。
再久就不合适了。青年颇正经地说:毕竟公司偶尔也需要我签个字。像他们这样旷工,真的,最多就一个星期。
你是在说旷工的经验?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他是故意的。这位阴影里的陌生人,他当然是故意的。
楚娜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要说套路吧,也是自己套路他在先。正酝酿怎样回应,韩京电话来了:我在酒窖门口,你在里边吗?
在。
韩京惊魂未定:刚有一对衣衫不整的小孩跑出来。
他们走了?太好了。
她稍稍拿开手机,向对面道:喂,可以走了。
是你那位医生朋友?
嗯,需要他给你治一治么?她指指嗓子。
不用了,我很好。
酒窖外惠风和畅,与露天婚礼相得益彰。自助餐性质的婚宴将从下午开到夜晚,相当于一场大型派对。
这种交际场向来是楚娜的舞台,拓展人脉也好,维持旧交也罢,见人下菜在她这从不是个贬义词。韩京总说她像个高明的厨子,把身边的每段关系都经营的芬芳可喜。
但今天她颇有些烦躁,一次次当着人面打开手包又合上。手机、钥匙、证件,样样都在,可就觉得忘了东西,老分神,要么在别人讲完笑话时笑慢了一拍,要么索性没听囫囵。
她干脆放弃,拿杯酒找了个角落位置,散漫地打量人群。证婚仪式刚结束,陈总搂着一堆莺莺燕燕拍照,留新娘在一旁面沉如水。离得远看,像一出自带BGM的风趣哑剧。韩京在不远,跟一位调香师探论芳香疗法。再近是两位谈八卦的阔太太,兴奋处语速堪比rap。
无数人的嗓音,高的、平的、尖锐的、稚嫩的,像一万张彼此并不契合的拼图碎片,在楚娜的听觉里密密交叠。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留意某个嘶哑的、暂时被酒精烧坏的声音。
不用了,我很好。
很多年前,有人也说过这句话,然后推开她的手。那时候她还年轻得很,轻易就相信了。于是这句话成为一个楔子,铺垫了长达十年的悬念。
这个悬念是,你现在过得好吗,周榛宇?
楚娜将空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沿场地转了一圈。
那个声音不在宾客里。
她一遍遍回忆昏暗中与他的对话,一遍遍否认。然而熟悉感就像醇酒后劲,初而轻微,却渐渐压倒了所有逻辑。
最后她还是回到酒窖。人去桌空,只有那瓶酸败的白兰地还在原地。瓶口有张小小的酒水寄存卡。
他方才说:看见那张寄存卡没?上面有我的名字。
楚娜将卡片翻过来,准备好在下一秒嘲笑自己荒唐。
2008年4月11日。
周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