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眸,冷眼看着她。唇角显出几分固执,紧绷着,不说话。
她继续跪坐在他身侧,于他注目之下,缓缓举臂,抽出那一杆绾发的青竹笔,丢在了一旁。满头乌发如瀑垂落,接着,又解衣襟。
衣物沿着她的裸肩和雪臂褪落,凌乱地堆在了她纤柔的腰肢之上。
带了几分挑衅似地,最后,她向着他,挺起了她那一副新剥出来的漂亮身子。
乌发雪肤,美得着实夺魂。
他黑幽幽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身子上,却仍无别的反应。
“罢了!我和小虎儿睡去,省得惹你心厌……”
她负气拉起衣裳掩胸,才扭身,一侧的肩被一只大手从后握住。她整个人都被他揿翻在了枕上,他也压脸到她的眼前。
她嘟了嘟唇:“你又不恼了?”
他那压低的话声里都透着一股咬牙似的狠劲:“你方才说甚?你再给我说一遍。”
絮雨仰着面,望着这个此刻还在生她气的英俊男子。
唉,真是太难哄了。但是……谁叫他有如此一张好看的脸呢。她招架不住。
“我方才说,不许裴郎有别的女子。一生一世,下辈子,再辈子,裴郎你都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红唇里吐着能毒杀人的甜言蜜语,又擦吻过他的下颌,沿他喉结往下。
如一条光滑的鱼儿,身顺着他的胸腹游下,消失在了锦被之下。一缕青亮的长发,凌乱地拖挂在了被角之外。
他的呼吸粗重了起来,闭了闭目,将她从被下拖出。
“你轻些!小虎儿,小虎儿……咱们出去吧……”她控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当觉察到自己所发的动静后,慌忙极力忍着,唯恐吵醒了小阁间里的小人。
他摸来那一杆方被她丢在枕畔的笔,教她用齿咬住笔杆,以此止声。
“公主,再生个女儿,好不好……”他又附唇和她
()耳语,央求。
她紧咬着笔杆,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背。
裴郎还想要个女儿。她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从这一日开始,整整一个冬天,到春暖化冻之前,几乎便没什么大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除了在家闭门陪伴小虎儿,逢雪霁天晴,也常一道外出。他带着她走遍治下的城池、军镇、关楼、烽燧,犒劳将士,探望孤寡;领着她,驰骋在这一望无际纵横起伏的冰雪世界,告诉她,到了来年春夏,这里将又会转为怎样的与如今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壮丽景象;他们也回到了有着二人共同记忆开始的威远城,一时兴起,他指着城外的原野,向她讲述了他当日是如何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被伯父按头接受,再到遇见她,整整一天,在他眼中,无情草木亦媚好,而就在傍晚行猎归来,便获悉她主动退婚的经过。那些微妙的心动,隐隐的喜悦,淡淡的惆怅,至今想起,仍记忆犹新。她笑得险些掉下马,叱他见色起意,原来真是登徒子。
他面带微笑,任她取笑。
倘若后来,他们未再于长安重聚,那么当初的那一段心情,不过也就是心湖上一片随风而起的微澜,风过,澜散,如浮萍遇。然而命运使然,叫他和她又遇在了一起。
他们幼时曾同居长安,少时相见而不相识。而今,三生注定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后来许多的烦恼和喜乐,皆只因当日,那蓦然一相逢。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一个意外的发生。其实也不算多大的意外。在他辛勤耕耘之下,不久,她发现再次有孕。
上次生小虎儿,他不在她的身边,这回获悉消息,狂喜过后,便是紧张万分。在他眼里,她一下成了琉璃人,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偶逢出门,小心翼翼,坐个马车,都要叫人铺上七八层软垫,自己还要在旁紧紧盯着,就差恨不能时刻将她抱在手上才能安心了,至于骑马之类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又正是最冷的隆冬时节,絮雨只得停止外出活动,安心在家养胎,如此,她也终于有时间能替他画像。
她画了不少,包括几幅只合二人私下闭门一起偷偷欣赏的裴郎英姿图。他初见时,面红耳赤。他向来清谨,即便有友如承平者,从前对这些一向也是视若无睹,可谓近淤泥而不染。如今因了爱妻,面红耳赤过后,一脚误入,竟一发不可收拾。絮雨却不过是兴起而画,用完,没了兴致,恐叫如今已满地跑的小虎儿搜出来问阿耶阿娘做甚,那便尴尬了,要将那几幅都烧了。他拦不住,但其中一幅护住,不许她毁。画里,月升山巅,茂密的枞树林里,一片掩映的青木之后,静停一骑神骏,马背共骑二人,乍看似乎并无寻常,然而再看,二人衣裳凌乱,半褪不褪,男子胆大妄为,竟在胡天胡地,而女郎回面望他,神情似娇似嗔,如在叱他狂肆,却又不忍拒绝。
这场景画得极是精美,画中男子的勇猛与狂野,女子对着爱郎这举动时的反应,乃至二人身下骏马歪头侧耳聆听的一番神态,皆是入画,无不栩栩,又雾里看花一般,虚实结合,惹人无限遐思,与寻
常这种题材的直白露骨的画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颇为喜爱,执意不许她烧,定要留下,她便也随他了。只是要找个妥当的地方藏好。两人找来找去,藏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放心,最后索性定做了一口长匣,放进去,用锁锁住,再压在衣箱底下。如此,应当不用怕被儿子翻出来了。
这个幸福而平淡的冬天里,秦州的消息,也如她期待的那样,终于传送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