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丢魂了好一阵,抓了好几下才把纸盒子抓稳:“我爸也是被抓进收容所后,跟我妈妈失散的。”
“后来我妈妈遭人欺骗,被人贩子拐到了西南山区……生下我,不到我满周岁,就撒手人寰了。”
“那真是……”老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神情躲闪。
这让苏白觉得他下一句请求是一种强迫,但他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江老师,我其实有打算和您做一个亲子鉴定,除却您跟我父亲遭遇相似这一点,还因为我一见您就感觉很亲切。”
说着说着眼眶一热:“万一咱们有这个缘分呢?”
“小苏,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老人说,“能对你的研究作出贡献,就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
“别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您是不是担心咱们没那关系,我就会不管您了?”苏白赶忙道,“我其实都打算好了,不管是不是,不管我的研究有没有结果,我都会照管您今后的生活。您愿意待在z市,我就在z市给您置办房子;您要是想回东北,我就把您接来跟我和我爱人一块住。”
“我是真没几天好活的了,小苏,不想那么远的事。”老人拍拍他肩膀,“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之后苏白再怎么套话,老人只剩下沉默以对,在收集来的所有废品买了二十八块零七毛后,老人可算露出了些许笑容,对苏白说:“走,我请你吃牛肉粉。”
苏白担心老人晚上会继续住桥洞,好在这一点老人没跟他犟,还是跟随他回到出租屋。
“我睡沙发。”老人说,不管苏白同不同意,就仿若一块老石般沉闷地坐在沙发上。
不说允许他睡沙发,估计他又得坐到板凳上。
于是苏白没有反对,在板凳上坐累了,从茶几抽屉里摸出来一支烟。
他想着老人的嗓子有问题,便没再递给老人一支,老人也没找他要,只拉扯了下身上的毛毯,慢慢地平躺在沙发。
苏白这才发现老人穿他的那些衣服并没有很合身,哪怕他们身高差不多,但衣服穿在老人身上平白大了一码。
心里头那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就叼着烟,没有点燃,把头顶的夜灯关了,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
窗外没有什么,只有一堵隔壁楼的灰墙,挡住了一个白天的阳光和一个晚上的灯火。
所以这会儿没有灯的屋子里很暗,他把香烟夹在指间,想起幼时某一个忽然停电的春节的某个夜晚,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男性亲戚们手中闪烁的香烟火星。
小孩子们依照本能地各找各妈,有大人出门排查原因,剩下的人要么哄孩子要么若无其事地继续吹牛侃大山。
由于被夺去视力,苏白只感到世界聒噪又烟熏火燎,他被困在这样一个与他无关的罩子里,没有期盼电力恢复,也没有害怕黑暗持续蔓延,更不管母亲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安抚,他那时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有一个人。
他的悲欢于世界而言,无关紧要。
照理说他不该再有这样的情绪,和司望重逢后,他也确实在遗忘某些被世界遗弃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