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命运无解,笑自己的那一点痴心妄念,原不过就是一场笑话。再抬起头,下颌收紧了,眼底一片冷然,“我同九姑娘说过的吧,裴某本就不是君子。”
南舟的拳头攥紧了,风把她头发吹得散乱,“裴仲桁,我记下了!”
他胸口疼得厉害,像有人抽走了一根肋骨。
南舟转身就走,也不顾腰伤、脚伤,越走越快,竟是跑了起来。南漪在后面追她,“姐姐你不要这样,你身上还有伤……等等我,姐姐!”最后发出一声尖叫。
裴仲桁闻声猛地转过身,南舟已经倒在了栈桥上。他疾步冲过去,南舟已经晕了过去。南漪哭出声来,“姐姐,你不要吓唬我,姐姐……”
裴仲桁打横一抱,把南舟抱起来,急声叫万林:“开车过来,快去医院!”
南舟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她动了动手,感觉有些异样。打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只小船。还是二十英镑折成的小船,船心还有一片风帆。
人醒了,事情也全都想起来。她鼻子酸酸的,默默流了眼泪。神仙教母,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要看着我这样狼狈?
门轻轻推开了,见到来人,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嚎啕大哭起来。江誉白把忙把水果篮放下,三两步走到她床边,“瞧瞧,姑娘一见我就哭,我这得是多混账啊?”
南舟哭得停不下来,“我的船没了,我的船没了……”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商海云诡波谲,暗礁丛生,荆棘满途——他也许不该鼓动她,应该把她护在身后,替她遮风挡雨。
“嗳,船没了咱们再买一条就是了。而且,那船是投了保的吧?”
南舟摇头,“你不明白。”不是说船没了再买一条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她感到了一种无力。乱世如斯,只要有人心存恶念,你根本防不胜防。“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她断断续续地说。
江誉白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腮上眼泪一串又一串没个断。他伸手替她抹了去,“你先冷静冷静,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裴仲桁这个人,我虽然同他没什么交集,到底还是有些耳闻。
再者,从你从前所说的看,这个人虽然未必是个君子,倒也应该不屑于做这样不上台面的事情。你想,他若真想害你,就不该卸货。或者干脆卸了货,却赖着说没卸,到时候你不仅没了船,还得陪违约金和他的货款,你不是更没办法翻身?”
所以这个放火烧船的人是忌惮裴仲桁的,这把火很明显就是对着南舟的。他想到这,心里一沉。
南舟喝了热水听了他的话,情绪总算稳定了些。江誉白拿开茶杯,“你妹妹明天还有课,我叫她先回去了。医生说你是情绪激动晕倒了,没什么大碍。你腰上、脚上都有伤,要好好休息。饿了没有?”
南舟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下午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的不行了。她点点头。
江誉白笑着拿枕头给她垫了一个舒服的高度,扶着她靠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你妹妹给我打了电话。”
南舟的脸上透了红意,南漪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江誉白从提篮里拿了保温桶出来,倒了碗粥,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同我可不要客气。”
粥的热气升腾出来,飘出诱人的香味。“是什么?”
“桂圆粥。新鲜龙眼下市了,我家厨娘说姑娘家喝桂圆粥最好,养血安神,最适合你这样劳伤心脾、思虑过度的。她这粥的熬法同别人不一样,红枣泡好了以后剥皮去核,又用细网子过滤了一下。桂圆也是剁碎了的,厨娘说这样好消化。你多喝一点,身体就好得快。”
“你家厨娘真好。以后你不请她了,一定第一个通知我。”
他但笑不语,端起碗正打算喂她。
“我自己来……”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褪下去。她脚伤了,手却是好的。任何一正常的成年人,都能觉察这种“不客气”法不大对。
他躲开她伸出来的手,“快把你的手放下去,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人,太知道人这时候最想要的,不过就是母亲的柔声呵护。他给不了她母亲,呵护还是给得了的。
“船的事你也不要发愁了,你投过保,等保险公司的调查员调查完了以后,理赔就能下来。虽然那些人办事效率不算高,多催催也就催下来了。那时候你身体差不多也养好了,咱们再去买一条更好的。也叫江南号,好不好?”他边喂她吃东西,边开解她。
她被动地一口接一口吃着。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情绪却已经比先前好多了。她乖巧地点头,冲他露了一个感激的笑。他也笑,在她发顶摸了摸,“真乖。”
她傻傻盯着他,他眼睛里全是温柔的笑意。他总对着她笑,似乎每一个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都印在她脑海里。
“看什么呢?”他在她眼前晃晃手。
“江誉白……”她忽然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要是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那她也不再这样昏头涨脑胡思乱想了;要是他只对她一个人好——她心里又有点慌,那她要怎么办?
他愣了下,随即又笑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