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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了几天后,巧娣找了个休息的日子,瞒着姆妈跟着双凤来到一家咖啡馆,和她说的那个做移民中介的朋友见面。
刚坐下不久,巧娣就惊讶于双凤点咖啡喝咖啡的熟练。
半年前她还是那个喝口咖啡还会撮牙花子的懵懂女孩,现在居然能够端起杯子细品没有放糖球和牛奶的纯喝咖啡了。
“师父,我这段时间在销售科学会了很多东西。你知道么,原来这种是那么都不放的咖啡叫做‘清咖’。喝‘清咖’不但可以提神醒脑,而且可以燃烧脂肪……就是减肥。师父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不少?”
巧娣心想你岂止瘦了,气质都变得让人认不出了。现在她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采,让巧娣想到一个日本女明星——中野良子。她在电影《追捕》里演的真由美真是漂亮又能干,还带着一股野性的美感。现在的双凤就是这样的大美人。
“我听说你才到销售科没多久就谈下来好几个单子。”
“嘿,我就说,我适合干这个。”
双凤撩了下头发,一脸得意。
很快那个姓金的女人就来了。女人四十多岁,长相一般,颧骨有些高,也是波浪头,大红唇,显得十分精明干练,甚至有些刻薄。
在一阵寒暄后,女人又夸奖了巧娣一番。
“漂亮,真是漂亮。光看照片就觉得是个大美人,见到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光彩照人’。”
巧娣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过也对其投射而来的目光感到一丝膈应。
这女人看人的眼睛着实可怕,目光像是一把外科手术刀,把人的皮肉剖开要看清里面的五脏六腑。又像是一杆秤,正在心里默默掂量着巧娣的价格,算她可以卖出几斤几两。
“你的情况双凤给我说了,你这样的想法不是对的。都什么时代了,不要把婚姻当做是人生的归宿,要把婚姻当做跳板,跳板你晓得伐?”
巧娣先是摇了摇头,不过想到小赵和他的外地老婆后,又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想,外地女人嫁到上海和上海女人嫁到国外是一个道理。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根细细的女烟。她问巧娣抽不抽,巧娣摇了摇头。倒是双凤接了过来,还掏出一个金属打火机给金姐点烟。
巧娣都不知道双凤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看她的动作很是熟练。
两个长波浪大红唇的女人坐在她的身边一起吞云吐雾的场景让巧娣不由得想起了电影里看到的女特务。
每次向阳院里放露天电影,全弄堂的邻居们都会跑去看。
不管是黑白片还是彩色电影,但凡女特务出场的时候,巧娣会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呼吸声一下子变粗。那些包裹在紧致军装制服下的肉体,歪戴的贝雷帽,叼着香烟的红唇以及随着美国音乐摇摆的魅人身影都让男人们目眩神迷。虽然他们嘴里都骂着“婊子”“特务杂种”,但是他们的眼神却追随着这些女特务的身影不放。
很显然,比起又红又专的女主角,他们的身体本能地更喜欢这些妖娆的生物。
巧娣曾经也很喜欢。
初中的时候她曾经试着在夜里洗好头,趁着头发半开不干的时候打成麻花辫,在第二天的时候散开。这样头发就会自然变成长波浪。
她拿起梳妆台上妈妈的扬州胭脂盒子,学着姆妈和姐姐们打扮时的动作,用右手的无名指蘸取那介于红色和桃色之间的迷人色块,在翘起的红唇上轻轻一点,再用指腹晕开。
虽然是第一次化妆,巧娣却无师自通地把剩下的胭脂涂在眼角。红红的眼角让十五六岁的少女看起来既无辜又诱惑。
当她解开衬衫的第二粒纽扣,把领口拉到右肩下,对着镜子做出迷离眼神的时候,她妈妈突然闯了进来,一把把她的扣子系了回去。
“你疯了?什么不好学你学这个。你又不是窑姐儿,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这样打扮的。”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巧娣吓得再也不敢碰那些化妆品。直到上了班才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只口红。这一回倒是姆妈催促她打扮了,说姑娘要装扮的好看点才嫁得出去,容貌也是女德的一种。巧娣明白了,原来打扮给一个男人看叫做女德,打扮给一群男人看就是窑姐儿。
到现在巧娣也还是不会做性感的打扮,即便已经生了小孩,她的内衣都还只买白色和粉色的。只有在本命年的时候会穿红色的短裤。要说黑色、紫色,甚至带蕾丝花边的那种款式她也都没有尝试过。
今天双凤和金姐这两个女人在她面前却能肆无忌惮地散发女人的魅力,让她叹为观止却又觉得心悦诚服。她试图融入其中,稍稍斜过身子,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小腿上,做出一个并不怎么标准却也不失优雅的二郎腿。
“嫁人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移民。阿姐我现在就是加拿大人,在加拿大和上海两边跑,活得不要太潇洒。”
“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在国内吃苦,给男人洗衣服做饭生孩子还要被打,金姐看到很痛心的。”
金姐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是个女菩萨,救人于水火之中。
“可是我结过婚,有过小孩,也可以嫁出去么?”
在巧娣心里,离了婚的女人就像是二手的旧货,放在国内都没人要。
“这话说得,结过婚怎么了?在我手里嫁出去的女的,十有八九都结过婚的。有些老外还就喜欢你这样的,觉得特别有女人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