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囡囡怎么办?你嫁出去了,难道可以把囡囡带出去么?你愿意,你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外国老公愿意么?”
巧娣妈的语气吓坏了怀里的孩子,囡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要巧娣抱。
巧娣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却在下一秒缓缓地降了下来。
“等我在外国扎根下来之后,我会接她过去的……”
“在那之前呢?”
巧娣妈咄咄逼人,“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连孩子都能说扔就扔下,你还是个当妈的女人么?”
“妈!”
巧娣深吸一口气,泪光在眼角若隐若现。
“在做囡囡的妈妈之前,我首先是个人。”
“在做一个好妈妈,好女儿之前,你让我先做一个人好不好?”
“我想过一段我想过的日子,我不想被困在这里了。”
“妈妈,求求你了。你也是我的好妈妈,你不想看我幸福么?”
巧娣越说越激动。
“我从来都活的浑浑噩噩的。人家上学我也上学,街道分配我去哪里工作我就去哪里工作。第一次谈恋爱就遇上了那个混账,莫名其妙结了婚,莫名其妙有了女儿。”
“我的人生都是被别人推着走的,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姆妈,求求你了,让我自己选一次。这一次哪怕前面是火坑,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跪着也会走完它的。”
巧娣妈抱着囡囡抬起头,泪水从老太太布满细纹的眼角留下,落进花白的鬓角里。
她放下囡囡,走到楼下厨房。
不一会儿她上来,手里端着一只粗苯的绿色钵斗。
巧娣认得,这是他们家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盐罐子。大姐迎弟曾经打趣说这个东西至少传了三代人,可能是他们杨家现在最值钱的一个古董了。这个老家伙就被放在杨家橱柜里头,和一堆锅盆碗盏为伍,谁也不曾多看一眼。
石库门一般来说白天都是不关门的,尤其是六七十年代,因为大家都穷,可以说是家家夜不闭户。邻居们可以从这家的后堂穿到那家的前厅,孩子们更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条条狭窄的弄堂中穿街走巷。
杨家放在柜橱里的麦芽糖,做好的虾酱、乃至从三林塘买的酱瓜都被曾经被人顺手牵羊,却从来没有人打过这个盐罐子的主意。
谁会打人盐罐子的主意?
“你过来,把门关上。”
巧娣妈说着,把钵头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