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夜夜,哀嚎不息,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这种地方,竟然不生怨灵?
陶泽受了惊吓,抬起头颅死死地盯着那女观主,几乎下一刻就打算夺门而出,却又莫名被钉住了七寸似的,半晌才道:“这是邪道吧?”
那女观主望着那烛火,听见“邪道”二字,微微一笑,低声缓缓道:“邪道?这些全是我清阳观的先祖。”
说完,她抬手将那三炷香插在了炉灰中。“清阳观先祖,于此地庇佑蜀地百姓,至今已有四千年整。黄祖下东临,而后有玄武;真武上春南,而后有长白,南华真君至蜀地,而后有姑射山清阳观。”
空荡的大殿中,女人的声音徘徊着。
“千年前,与外界隔绝的蜀地发生了一场动乱,先是从未见过的瘟疫在蜀地横行,紧接着怨灵四起,到最后,整个北蜀全部卷入了那场瘟疫中,生灵涂炭,骨骸相拄。
一年后,瘟疫平息,清阳观弟子为镇压瘟疫催生的百姓怨灵,一万弟子自愿在姑射山聚众烧魂殉道,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镇守此次瘟疫中丧生的三十万百姓,渡其往生,一夜之间,清阳观元气大伤,气运尽绝,其后千年,清阳观再也不复当年与玄武长白齐平的威赫。”
那女观主说着看向那四壁,墙壁上原本是没有画的,烛光一打,竟是显出几幅粗糙的画像来。
是当年姑射山顶的那一幕,一万人烧殉其魂,神女峰前怨灵四起。
女观主继续道:
“到如今,三十万怨灵仍是尚未全部往生,且不断有孤魂野刹混入其中,世代清阳观弟子,生前自愿守其灵,死后自愿殉道烧魂,送其往生。”那女观主看向那排灯烛,低声道:“至于今日,殉道者统共一万一千四十二人。”她问道,“还觉得这些魂灯恐怖吗?”
陶泽呆住了,半晌才道:“那你……你以后也要殉道?”
女观主没说话,瞧了眼陶泽。
陶泽真的呆住了。
女观主道:“肉眼凡胎,见着丑陋的东西,便觉得是丑陋,见着好看的东西,便觉得好看。”
陶泽一下子听出那女观主在说自己,有些尴尬,他看了那烛火半晌,又看向那女观主,终于道:“仙子您其实挺好看的,”他说完后,那女观主回头瞧他,陶泽憋了半天,道:“就是有点显老,您平时多保养一下,应、应该也是不错的。”
那女观主只轻声嗤笑着道了四个字,“无知小儿。”
陶泽一下子闭了嘴。
女观主道:“那一日宁城初见,你那一番话说的我颇为高兴,你我有缘,今日同你多说了些。这世上的善恶正邪界限并不分明,清阳观走的虽是邪修的路子,却没沾邪道上一点污秽的东西,而这世上许多自诩清流的大宗,走的是正道的路子,底下却满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望着那烛火,低声道:“你是玄武弟子,切忌自诩名门正派,便瞧不上邪道,记住了,多学学你玄武三位真人。”
陶瞻立刻道:“是是。”
那女观主话锋又一转,“我可以帮你换魂,不过承我清阳观的恩,自然要付出代价……”她瞧了眼陶泽。
“好说好说!”陶泽立刻接道,只要能让他变成人,啥都行,下一刻,他忽然惊恐道:“等会儿?你不会也要我烧魂镇灵吧?”他硬是愣了半晌,“仙子,我觉悟还没到达您这境界,我恐怕、我还得修炼修炼,我……”他吓得都快结巴了。
那女观主闻声又是一声嗤笑,“不用你去烧魂!”
陶泽忙松了一大口气,行,不烧魂就行,“那敢问仙子?”
那女观主忽然陷入了某种默然,然后才道:“我与你们玄武的扶象真人,年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陶泽还在听,那女观主却忽然没了声音,陶泽问道:“一面之缘之后呢?”
那女观主不知想到些什么,许久才道:“罢了。”
陶泽有些懵。
女观主继续回头看那烛火,半晌才低声道:“究竟不是一路人。”她对陶泽道,“昨夜我坐在这殿中,听见殿外你同那小弟子讲那玄武山上的故事,我听着甚是有趣,你也同我说一说,你们都讲了些什么。”
陶泽给吓着了,怕这女观主觉得自己勾搭她那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女人最恨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了,他忙道:“没有没有,没讲什么。”
女观主隔着面纱瞧了眼她。
陶泽脑子里当时三个字劈了过去,女魔头,那眼神让他当场就怂了,他立刻道:“我讲!我讲!”又小心翼翼道,“这就是换魂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