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愫心中一突,立刻道:“下官出身闽州南漳,只是中人之家,先父曾做过一地知府。”
“原来是闽州人啊,难怪如此敢闯敢拼。既然是官宦世家,想来江氏族中也有读书种子吧?”伏波看着那恭谨中还透着士人风度的年轻人,唇边露出了笑来。
这姿态她可是太熟了,不就是陆俭的低配版吗?一个刚要往“耕读传家”这条路上迈步的家族,读书人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与其让这群家伙四面下注,还不如统统笼入袖中。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垂询了,江愫怎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把他全家都绑在赤旗帮的大船上啊,如果不从,他的忠诚度立刻会被怀疑,可如果答应了,将来赤旗帮没能站住脚该怎么办?
然而心思百转,最终江愫还是咬了咬牙:“下官族中也有几个读过书的,下官这就去信招他们前来,为帮主效力。”
既然都来投效了,还不如一口气做到底。反正江氏只是个小门小户,根本无力抗衡这样独霸一方的大豪,与其扭扭捏捏,不如早早成为心腹。
这回答可让伏波满意极了,轻轻颔首道:“先去熟悉一下城中的户策,清点田亩、人口,下来还要不少流民需要安置,不能误了这一季的夏种。”
“遵命。”这次,江愫深深弯下了腰,做足了礼数。
似江愫这样的聪明人,还真不止一个两个。之后的十余天里,有孤身前来投奔的,也有带着下属、百姓整城投效的。看来几百条船拉出来,风驰电掣剿灭乱军,着实让赤旗帮的名声打了出去。而一旦深入内陆,有了基业,赤旗帮也不再是一个海上的贼寇了,而是真正的庞大势力,可以让人下注了。
这一番变化,自然也让番禺的官员们心惊肉跳。要知道夺城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拿下治所,攻占衙门就算完了的,还要恢复当地农耕,安抚人心,甚至通达政令。赤旗帮做到了所有一切,那之后这些地盘的赋税、劳力、兵卒,也就不再属于朝廷,而成了那女子的私产。若是能站稳脚跟,消弭乱军带来的危害,这可是能屯兵的大片领地啊。
那被夹在中间的番禺,又要如何自处呢?现在赤旗帮收取的挂旗钱已经替代了一部分的关税,将来人家利用交易场,要彻底拿住商税,他们难道还敢说个不字吗?
一群官老爷们焦头烂额,背后的商贾们却高兴坏了,谁能想到只是短短半月时间,赤旗帮就拿下了这么多地盘,而且还有在北江立足的意思。这要是真让他们打通了粤水,今后商船还不是横行无阻,跟在南海一样了?
比起不把商贾放在眼里的大乾朝廷,还是一心一意搞海贸、银行的势力更值得投靠啊!
一时间,往北面送粮的船就更多了,不知多少人生怕那些流民无法安顿,坏了他们的大事。
不过这些对于伏波而言,都是势力扩张带来的附加影响,她最在乎的,还是这群乱兵为何南下。毕竟南方是最先遭受台风侵袭,爆发洪水的地方,这些灾民既然要躲水患,就该往北方没有遭灾的地方逃啊,怎么反倒往南走了?
结果一番细细探查,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是个离谱的传闻,那些流民听说南边有个叫番禺的地方,鱼米丰美,还有数不清的商贾招工,钱也给的足,只要过去就能糊口。这些泥腿子哪里知道番禺距离他们有多远,更不会想着沿途有多少官军贼寇,只是被一番煽动,就拼了命的南逃。
而饥饿和恐惧,又促使流民成为了乱兵,被强人裹挟,若是赤旗帮没能及时制止这群流寇,说不定番禺和东宁的大好局势真要被人搅乱。那究竟是谁传出这样的消息呢?
还没等伏波进一步探究,一封来自熟人的信笺,先到了她手中。
草草读罢,伏波叹了口气:“是方天喜来的信,想要邀我北上,与蓑衣帮共同御敌。”
严远此时已经回到了伏波身边,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刚拿下三城,还要好生安置流民,开拓军屯,咱们哪有工夫去跟蓑衣帮联手?别是那老东西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伏波却摇了摇头:“还真有共同的敌人,听说宁负投了那伙蓑衣叛军。”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都变了脸色。
第三百三十七章
都是熟知战事的,几人哪会不知道所谓的“蓑衣叛军”指的是什么。
蓑衣帮本就山头林立,两位大头目被俘,帮主潘安仁却只派人救出亲近他的常大头目,使得另一位阎大头目的手下躁动不安起来,又被有心人挑拨,致使一场大乱。
好在潘帮主也是有些根底的,一场殊死搏斗总算保住了基业,但是反叛之人占了舟船之利,让他们追之不及。最后蓑衣帮彻底一分为二,占据了荆湖上下两头。
那伙叛逃出来的,就被蓑衣帮人称作了“叛军”,而他们占据的地盘正巧与粤州接壤。如今听闻宁负投了过去,可想而知,那煽动流民的传言是从哪儿来的了。
一个接纳了鬼书生,还有不少船只的势力,怎能放任他盘踞在赤旗帮左近呢?原先没有攻克北江这几座城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开拓陆上,这个“恶邻”就必须尽快处置。估计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方天喜才会来信相邀。
然而在传阅过那封信后,众人都是神色犹豫,还是李牛先开了口:“帮主,鬼书生那小子肯定是要除的,但是咱们的船队想要过去,可是要费不少力气的。这刚刚打完仗,地盘都还没稳住呢,哪能随意发兵?”
这是大实话,收纳了这么多流民,还有新归附的城池,必须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才能保住。这时候大举发兵去帮别人打仗,那真是得不偿失。
坐在一旁的田昱也没什么好脸色:“反正今夏的收成都要用在屯田上,我是拿不出粮草了。谁知雨会不会继续下,若是持续遭灾,怕是得填进去更多的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