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盛一时不知所措,有些畏惧地退了半步。韩嘉彦却笑着上前半步,拱手道:
“鄙姓韩,小字师茂。这位是谢盛无疾兄,排于我之前,乃第三名。”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竟然有人带着纸笔,将二人的名字记录了下来。
“第三名谢无疾!第四名韩师茂!”
远处有个年轻的男子,打扮得如同浮浪子一般,开始高声呼喊着,招摇过市。
谢盛实在有些受不了这场面,一时心病又要发作。韩嘉彦见状,便领着他挤出人群,往僻静的街道上行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躲入附近一无人的小巷之中,谢盛颤巍着从随身的物品中取出一个瓶子,抖出两粒药丸服下,捂着心口喘了片刻,总算平静了下来。
“汴京科举乃是一大盛事,三年一回,次次如此,倒也不稀奇。”韩嘉彦平静笑道。
“两位仁兄也是来此避难的?”突兀间,对面屋檐下走出一人,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此人身材高大,唇边蓄着一圈黑硬须髭,看上去孔武有力,年岁约莫三十出头。虽然穿着一身白布襕衫,却不像个书生,反倒像是个武人。
韩嘉彦认出他来,正是她曾于杨楼上遇见的宗泽宗汝霖。
“可是宗汝霖兄当面?”她揖手道。
“这位兄台认识宗某?”
“认识,在杨楼时,听过汝霖兄高论,甚为叹服。”韩嘉彦笑道。
“哈哈,见笑了。”对方抬手回礼。又与谢盛见礼相识。
“汝霖兄在我们之前出来,怕不是第一个交卷的?”韩嘉彦笑问。
“非也,我不是第一名。”宗泽笑道,“第一名那位仁兄,我见他朝西面跑了,还没来得及与他相识。他似不是第一次应试,对于会被人包围之事早有预料。”
“我知道谁是第一名……”谢盛忽而出声道,“马涓马巨济,他是阆中人,与我也算是老乡。昨日考完后,我们于川蜀会馆见了一面,我知道他的号舍是丙字号排四号舍。”
他话音刚落,这僻静小巷内又转来两人,一看便知是提前交卷的考生,被追着躲进了这里。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互相见礼。
这刚来
的两人,一人名叫朱绂(fu,古代印章上系着的丝绳),字圣与。是著作佐郎朱伯虎的侄儿,秀州华亭县(今上海)人。
另一人名唤张坚庭,字才叔。广安军(今四川广安)人。
韩嘉彦暗道好个秀蜀,真是出人才。马涓、张坚庭、谢盛都是蜀中人,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当今文坛领袖东坡居士便是蜀中人,知举官范百禄亦是蜀中人,近些年,蜀中确实是人才辈出。
宗泽是浙东乌伤人(今浙江义乌),与朱绂一起,算是江浙的代表。今年的知举官中,顾临顾子敦是会稽人。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汴京人可显得有些孤零零了。
五位才子互相认识后,也并不讨论试题,各自分道回归住处。韩嘉彦送了谢盛一程,怕他晕倒在半途之中。谢盛又是千恩万谢,连连道:
“师茂大恩,吾难还矣。”
当日夜里,韩忠彦仍旧未露面,但照例给练蕉院送来了进补的吃食,不过还多附了一件顽物。是一把未开锋的小匕首,嵌着红珠翠玉,很是精致。
“无锋、藏锋……哼……”韩嘉彦冷笑一声,将匕首丢进了书案旁的画缸中。
正月廿三,考试第三日,试论。今次的论题是“皇极之道”,出自《尚书·周书·洪范》:皇极:是建其有极。敛时人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酞有为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她顿觉惊愕,暗道出试题的范百禄胆子真大,竟然直接切中了党争要害,让举子来写论。若是文章分寸没有把握好,恐怕就直接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