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正打算关上门,林浮生一只手掌突然按住了门板。
乔沉皱皱眉:“你——”
林浮生往前走了一步,硬生生挤进了屋子里,站在地毯上,另只手从背后抽出,捧了束风信子出来。
纯白纯白的颜色晃得乔沉眼睛疼,他心虚地看了眼卫生间搁置着的五六个塑料水瓶,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试图挡住林浮生往卫生间瞥的视线。
林浮生把花往乔沉手上递过去,边递边问:“周末去游乐场吗?”
乔沉笑了:“真就为这个啊?”
林浮生“啊”了声。
乔沉没去接那束花,笑着摇摇头:“真不去。”
林浮生刚想说话,乔沉仰着头,继续说:“林浮生,你只说要追我,可你压根儿没考虑过我,不管是咱俩在一块儿之前,还是现在,你都没考虑过我。”
“我以前觉得你妥帖周全,可我刚刚才猛地发现,你的温柔好像都在表面上——表面顾及着我的见识,带我去春天百货买衣服;表面顾及着我的心情,旁敲侧击地告诉我那是浣手水;表面顾及着我的脸面,在我爸那儿委曲求全。”
“我之前还觉得惊奇,一个这样大的公司的总裁,怎么会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威压,怎么会一点上位者的居高临下感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平易近人,可直到你爸出现在店里,把一句句‘小三’往我头上扣的时候,我才真的明白——”
“你不是平易近人,那些绅士教养都是你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是习惯性的表面工夫,至于内在——你很傲慢,林浮生,你真的很傲慢。”
林浮生愣住了。
乔沉继续说:“你跟别人解释过一句,哪怕是一句——乔沉不是三儿,他是被迫的,他不知道我有婚事——有吗?你解释过吗?你没有。你只会道歉,只会告诉我自己取消婚约了,因为你觉得没必要,你以为自己送的这些花,以为自己默默忍下的那一巴掌就是在告诉别人,我们两情相悦?”
“别人只会觉得我给你下了蛊,凭着一张脸蛋小三上位。”
“我没不让你追,可你好像只觉得我离开你的原因是因为你让我成了三儿。”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你让沈医生来邀请我,以为是给我一个同意的台阶?想着只要不是你亲自来,我大可以装作不知道你也会在的样子,一边无可奈何,一边甘之如饴?”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邀约放在我面前,就是在让我为难。我同意,那我就是在作、在闹,在明明想要靠近你却又装作是被逼的样子,我这叫假清高;我要是拒绝,那我就是在欲情故纵,刚默认了让你追,现下却又躲着藏着不肯见你。”
“你从来没想过我的处境,以前是,现在也是。”
乔沉平静地说完这些话,伸手去接过那一束风信子:“我累了,想睡觉,你回去吧。”
林浮生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乔沉疲惫地躺在床上,又歪着身子,直直地盯着床尾的风信子。
他原本从没想过要跟林浮生说这些,从前他只怨恨林浮生让他成了三儿,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分手理由,可更深的问题,他只想要林浮生自己察觉。
总觉得他如果真有心,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的为难?
可时至今日,乔沉却又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跟个傻子玩你猜我猜你瞒我瞒,费尽心力,别人却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深情里无可自拔。
乔沉翻了个身,浑浑噩噩地睡去,风信子的幽香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像是一个花香味的拥抱。
自这晚之后,林浮生安静了很久,花从每日张扬肆意的一整捧,变成了一枝,乔沉看着也好笑,好像能透过那形单影只的一枝花,看见林浮生小心翼翼纠结皱眉的样子,看见林浮生没理清头绪却又拼命想要维系最后一点暧昧联结的努力。
《孽子》里夹着的干花瓣越来越多,乔沉也在纳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花的种类,半个月了还没重复。
他弯腰捡起前几日的花,手机上的接单信息已经接连跳出来,乔沉把花小心地放在垃圾桶旁边,骑着电瓶车就赶去了店里。
今天运气不行,自动接的这几单都是汤汤水水,汤面汤粉混在一堆,乔沉绷着张脸,小心翼翼地把外卖放进外卖箱里,又努力填着空缺,尽量让他们紧挨着,别晃荡,晃了容易洒汤,卖相难看,还可能会得到差评。
乔沉稳当地骑着电瓶车往用户那儿赶,刚送完一单汤粉,外卖箱里的外卖就挨不住了,空了个位置。他皱皱眉,尽力避开隔离带,骑得更慢了些。
吱——
乔沉死死拧着刹车,整个人都往前倒过去,车头摆了60°,险些就要人仰马翻。
他看着面前突然冲出来的大货车,手心冒出了一水儿的汗,要不是他骑得慢刹得快,现在就已经连人带车被撞出几米外了。
大货车轰轰两声油门,除了一阵脏臭的尾气,连句“抱歉”也没留,眨眼就跑了,乔沉缓了会儿才缓过劲,猛地扭头去看外卖箱。
他慌乱地下车去掀外卖箱的盖儿,看清了才松了口气,还好打包盒的盖子盖得都掩饰,除了透明的盖子里边儿铺了层油,也没渗什么汤汁。
就是上面的葱花都被油弄黄了,没那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