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听到这里有些沉默,她明白魏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何尝不是如此?换了来想,如果是罗老太太、林海如送她,她会这般推辞吗?
“你我是至亲血脉,最不需要客气。”老太太挥了挥手,突然有点豪气,“你可什么都别说了,不然这屋子里的全搬到你那儿去。”
宜宁也一笑,再说别的就真的伤了老人家的心了。
那就搬回去,不要白不要!
赵明珠扶着丫头的手来给魏老太太请安,她站在门口,看到丫头婆子搬着锦盒往外走。
魏老太太在屋里,宜宁也在屋里。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弯着身子,方便魏老太太给她试戴耳坠儿。
赵明珠咬住嘴唇,她想起她刚及笄的时候,魏老太太就是这般欣喜地给她试耳坠儿的。她抓着魏老太太的手,仰头看着她笑。
她突然有种被人取代了的悲凉感,这和她犯了错的恐惧不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英国公府里是多余的。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她,现在就要物归原主了,血脉总是浓于水的。
赵明珠转身往外走,走得很急,边走边掉眼泪。然后蹲在回廊上大哭不止。
丫头连忙扶住她:“表小姐,您这是哭什么呢,不是给老太太请安吗?”
赵明珠摇了摇头,好久之后才说:“这不行,我得给自己谋条退路才是……”她突然抬起头,“绿屏,你觉得堂少爷如何?”
“您说魏颐堂少爷?”丫头点头道,“奴婢觉得魏颐堂少爷对您挺好的……人也不错。”
赵明珠心里那些贪妄的念头已经没有了,什么陆嘉学,什么程琅,那得在魏老太太和英国公承认她身份的情况下。她现在在英国公府越来越忐忑,她突然明白了魏老太太的话,对她来说只有嫁了人,有了丈夫做依靠才是实的。别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
她让丫头扶着她站起来,朝自己房中走去。
第二日就要进宫赴宴了,怕宜宁误了时辰,宋妈妈亲自来喊宜宁。
天还蒙蒙亮,鸡叫了两声。屋子里就点了油灯忙起来。她们对于进宫倒也真是如临大敌——宜宁被按在绣墩上,任玳瑁给她上妆,这方面是玳瑁的专长,屋子里没有能比得过她的丫头。有丫头在给她用凤仙花汁染指甲,宋妈妈特地领来的媳妇过在给宜宁梳头。
宜宁昨天没睡好,今天又被叫起来的早。这时候困得上眼皮沾下眼皮的,任由她们折腾。
等都弄好了,宋妈妈给她行了个礼:“辛苦小姐起得早,这皇家里不得不慎重。早饭路上再吃,国公爷和老太太已经在影壁等您了。”
原来是还有起得比她更早的。
宜宁接了松枝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人顿时才清醒了几分。镇定了几分,才带了珍珠和玳瑁两个大丫头出门。
魏老太太着一品诰命大妆,正坐在马车里等她。
宋妈妈也一同上了马车,递了宜宁一个小笼屉,里面是五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还有一壶豆浆。
魏凌坐另一辆马车上,也是穿了正经的朝服。他过来叮嘱了宜宁:“你莫怕,凡事看着你祖母行事就可,尽量少看周围,少行出挑的事。”宜宁从没有进过宫,第一次见识到皇家威严总是会怕的。
魏老太太就笑着瞥了儿子一眼:“有我看着呢,你怕别人把你女儿吃了?”她觉得儿子这是担心过度。
魏凌听了母亲的话,这才讪讪地回自己的马车去了。
宜宁笑了笑,她倒是不紧张,她就是没进过皇宫,倒也好奇得很。
马车终于开动了,宜宁一边咬着肉包子,一边悄悄地往外看。
玉井胡同就在皇城外不远,拐过两个胡同口就进了一条宽阔的大路,两侧就没有什么街市了。前面出现一道黑漆铆钉的恢弘大门,有侍卫看守。魏老太太就跟她说:“这是大明门,再进去就是承天门,里头是太庙和社坛。要等过了端门再进午门才是内皇城。等过了午门——就不可再偷看了。”
宜宁应是。前世她出生的是小官之家,嫁入侯府之后又嫁的是庶子。皇城听过百遍都见不了一次,等马车渐渐进了承天门,这才看到许多马车跟她们一同进紫禁城,还有穿青罗纱官袍的吏官来往于两侧的六科值房,清晨的朝阳照着,十分的热闹。
到了午门,宜宁依言放下了帘子。魏老太太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马车走了不知多久,宜宁又打了个盹才悠悠地停下来。车帘被拉开,有个端着拂尘的内侍站在外面,笑道:“这就是国公爷家的老夫人吧?老夫人万安,请跟奴婢来。”
魏老太太拿出了正一品诰命的气度,含笑点了点头,让宋妈妈扶下了马车。
宜宁也跟着下了马车,才看到此时已经在一条宽阔平整的夹道中,两侧是高高立起的朱墙,还有镂雕的石座莲花灯。内侍领着她们往里走,夹道之后就是一片开阔,一座恢弘的宫殿立于月台之上。
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朱红大柱,无比气派。宜宁跟着魏老太太在门外站定,那内侍进门去禀了,才领了她们进了明间。
里头更是金碧辉煌,穷极奢华。金砖铺地,又垫了五蝠献寿的绒毯。明间上挂了块“允执厥中”的牌匾,两侧站着数十位宫女,一位穿着真红通袖大衣,戴龙凤珠翠冠的美貌妇人正坐在铺了大红色福禄寿靠垫的罗汉榻上,与旁边的一位夫人低语。这夫人可不正是谢夫人,坐在谢夫人右手边的是谢蕴,在场还有许多的命妇和小姐们,宜宁一眼看去,只认得定北侯府的三小姐。
魏老太太带着她上前下跪请安,宜宁却看了那位貌美妇人的脸。
她怎么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的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
“魏老夫人身子不好,难为你入宫一趟。”皇后笑着说,“跟着的小姑娘模样倒是伶俐漂亮得很,可是英国公的亲女?”
“禀了皇后娘娘,是犬子的女儿。”魏老太太应道,心想宜宁怎么没反应,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