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病人是件非常熬人的事情,季南风跟着阿姨忙活了很久,经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翻身、冲洗胃鼻管、喂水、换纱布、擦身子……本应该是属于安稳睡眠的夜晚,可能因为病人一个不经意的咳嗽、或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就会变成一场属于病人家属的孤军奋战。
一连帮了好几晚,阿姨的负担减轻了不少,季南风也实践出了真知,终于轮到燕鸥手术完成,季南风也熬成了一个熟练工。
燕鸥闻言,又看了看他漂亮的手指——虽然以前季南风也会做家务、会做菜给自己吃,但这些和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相比,真的就是小巫见大巫。
“老婆辛苦了。”他又摸了摸季南风的手指头,似乎生怕他受了委屈,“我一定会好好的,不让老婆太操心了。”
季南风笑道:“只要能陪着你,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燕鸥也乖乖用脸颊蹭他的手,他现在还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不然真想钻进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睡上一觉。
然而,现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这天的晚餐,燕鸥还是半点都没能吃得下去,明明已经饿得身子发虚了,但一往下吞东西,就忍不住全部呕吐出来。
吐完了就是惨烈的头痛,各种止痛手段都尝试过了,却半点儿没能起到效果。燕鸥只能无力地攥着季南风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大半夜,燕鸥终于熬过一次阵痛,他全身都被冷汗浸了透湿,力气也差不多被折磨光了,只能耷拉着眼睛,侧躺在床边无力地喘息。
季南风看他好些了,便叮嘱了两句,起身去倒热水给他擦身子、换衣服。
季南风的动作很轻,也很熟练,温水擦过冰冷的身子很舒服。燕鸥又抱住了他的手臂,一抬眼,已经半夜三点了。
透着月光,他也能看见季南风眼底交错的血丝,这段时间自己断断续续还能睡,季南风为了看着自己,定是好几天没能合眼了。
于是燕鸥想了想,小声说道:“老婆,一会儿你去隔壁睡会儿吧,我自己没事的。”
自己疼起来咬咬牙也能忍过去,季南风在这儿守着自己,倒是太折磨他了。
但季南风只是笑了笑,问道:“崽崽不会是嫌我笨手笨脚吧?”
这话一说,燕鸥便不知该怎么反驳了,只笑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季南风弯着眼睛,说:“没事儿,画画可比这个辛苦多了。”
燕鸥转了转眼睛,回想起了以前季南风遭遇创作瓶颈时的状态。
艺术创作是一件极其耗费灵感和精神的事情,燕鸥见过艺考前充满烟味的画室、期末前灯火通明的教室,见过太多因为缺乏创作灵感而陷入精神崩溃的美术生们,也见过太多把自己熬坏了、逼疯了的同学们。他们中甚至有人会刻意把自己的精神状态逼到绝境,以换来那一瞬间转瞬即逝的灵感。
艺术是伟大的,也是痛苦的。
燕鸥看了一眼季南风疲惫的身影,又想到他不久前因为崩溃而通红的眼眶。他想,或许自己给他带来的痛苦,真的比画画更甚。
抬眼间,正好对上了季南风平静温和的眸子,窗外的星星刚巧落在里面,忽闪忽闪的,倒也让这病房没有那么漆黑孤独。
好像是猜出来燕鸥在想什么一般,季南风又弯下腰,轻轻吻他的睫毛。
“但是这辈子真正给我带来快乐的,也就只有两件事。”季南风说,“一个是画画,还有一个就是遇见你。”
第20章夏山如碧20
有时候燕鸥会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人平时嘴太笨,所有偶尔来那么一两句甜言蜜语,自己就遭不住地疯狂心动。
他红了红脸,然后伸出手指挡在季南风的唇前:“你别说了,再说我刚缝上的天灵盖儿就要被冲飞了。”
这比喻实在太过血腥,季南风被他气笑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这越聊越兴奋的病人塞回被子里。
燕鸥接着微光看着季南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一直等看到心满意足,这才安稳地闭上眼。
后半夜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第二天清早,燕鸥是被隔壁的饭香味扰醒的,但他不是馋也不是饿,而是被那一股平时闻不出来的厚重的油味腻醒了。
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身体就先扛不住了。他下意识慌乱地扒拉起来,随时处在待命状态的季南风立刻稳稳接住他,将他侧过身来——
又开始呕吐了。
从术前空腹到现在,燕鸥吃不下半点东西,胃里空空如也,自然也没什么能吐的。只是虚张声势地干呕出满脸的泪花,等耳鸣声嗡嗡散去叹了口气,就顺势钻进季南风的臂弯里。
季南风帮他理了理身上的细管,确认无误之后立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燕鸥的紧张散去,又在季南风的怀里迷迷糊糊眯了几分钟。
再醒来的时候,胃里还是一阵阵难受。燕鸥皱着眉砸吧砸吧嘴,说:“我现在闻不了这些,倒是有点想吃酸的。”
燕鸥其实想吃水果,但是刚做完手术只能吃流食,季南风闻言,正起身准备问问护士,就看燕鸥忽然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季南风?”
季南风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搞怕了,赶紧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