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起了头,也就多少掺杂了些真心,她担心秦苏不了解其中利害,又补充道:“报社的作家很多,三教九流,名不副实都有,说到底都看一个关系。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了。”
“我是报社出了名的花瓶,花瓶这名头听上去不大好,但盛名之下总不缺追求者。我喜欢光鲜亮丽的生活,哪怕是鲜花烹着烈火,只要人传人,就是真的。望舒就更好了,权势和金钱都不缺,当得都是人上人,名声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谈不上多欢喜。至于金伊瑾,金家的唯一大小姐——”
她迟疑了几秒,直接略过道:“三条路摆在你面前,都是可以参考的例子,如果都不想选,那也可以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鲜少有人会在年轻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不犯错。”
一个人真心与否,很容易看出来。她不怀疑张雪的好心,但她更好奇那少数人的生活。于是她问道:“那你说的鲜少人,到最后又怎么样了。”
张雪转过了头,直白的目光对上了秦苏的视线。对方不似在玩笑,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危险,但她更清楚这样急需证明自己的孩子逆反心有多强,所以她决定祸水东引:“你可以去问问你姐姐或是金小姐,我想她们一定很愿意和你详说。”
这真是个不愉快的讨论。秦苏率先移开眼,驴唇不对马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可爱吗?”
人都有虚荣心,以张雪最盛。她竖起耳朵道:“为什么?”
秦苏咧开嘴笑道:“因为你最好骗。”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两个毫无情感的人捆绑在一起,并且赋予她们更多的共同点,然后成甩不脱的烫手山芋。张雪得承认,秦苏在某些程度上恶劣地与秦望舒一致,这种一致性让她生不起气。
她闭上眼睛,平静道:“我知道,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体面人,这种有辱斯文的话还是少说。”
像是故意,她又道:“你姐姐,骂人都格外有学问,这点以后你可以讨教讨教。”
秦苏的快乐顿时少了一半,她反驳道:“那些话是我骗你的。”
张雪冷静接道:“没关系,反正你的未来最终还是由你姐姐决定。”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憋得慌。她转过身,决定恢复冷战。
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时间的概念被模糊,忽快又忽慢,只有滴答的手表在尽职尽责地转动。就在秦苏要憋不住了时,地窖上突然传来了金伊瑾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太清,或许是隔了一层的缘故,只叫人无端觉得矫揉造作,和秦苏之前在地窖里见识到的一点也不像。她站起身,走到离声音最近的地方,又听见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蔡明。
她眨了眨眼,金伊瑾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记得蔡明的模样,很清晰,尤其是昨天那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后,短时间里她保证自己忘不掉。
她觉得恶心,不管是自作多情地帮忙还是蔡明满肚肥肠的模样,这些记忆无一不在提醒她不光彩的出生和被抛弃多年的事实。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她想,她宁愿不要来世间走这一遭,也不想遭受这些本不是她的罪。
金伊瑾的哭声忽大忽小,而秦苏早已知晓她们的计划,心如止水外,只感慨这两个女人装得真像。不论是从头就把人耍得团团转的秦望舒,还是抛弃金家大小姐骄傲的金伊瑾,她们平日里蔑视,又因为如今有所求,匍匐、奉承,只为那最终的目的——高于别人。
她觉得张雪的话或许可以改一改,人如果不是一出生就是人上人,那爬的过程不管简单还是艰难,长还是短,都不会痛快。就像是她,明明要一步登天了,可仍是耿耿于怀过去的所有事。
她突然对张雪道:“你说得对,我成为不了她们。”
她鄙夷蔡明的畜生行径,也不服气的秦望舒和张雪的偏见,她不能正确地看待所有的不公,乃至嫉妒世间一切比她好的存在,在不知情时,也成了和蔡明差不多的人。
蛾子变不成漂亮的蝴蝶,也无法在阳光下行动,甚至因为无数盏灯火,更迷失了去往月亮的方向,只能莽撞地扑火,成为一具焦尸。所以她嫉妒蝴蝶的漂亮,嫉妒温暖的日光,更不平月亮的高高在上,所以她只是秦苏。
金伊瑾的做戏到了尾声,渐渐远去的是蔡明,地窖被再次打开。
金伊瑾提着衣裙,一步步走下来。张雪听到动静,翻了一个身。
她合上地窖的门,走进后才让人看见红着的眼眶,似乎一场假哭把脸上的脂粉洗去不少,露出了原本掩藏的白净面容,看上去年轻了几分,才让人恍然记起,她不过也才十七岁。
她吐了一口气,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掌心,被秦苏眼尖地发现。又是无话可说的时候,不论祝福与否,都显得太过虚情假意,张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金伊瑾似乎缓了过来,她濡湿的手心在裙摆上擦了两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三个人,三个地方互不相干,像圈地盘的动物,她们的路自出生起就早已注定好,若不是意外,彼此不相干才是应有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每一秒都被感官无限拉长。秦苏数着手表的指针,一下又一下,看得眼睛酸涩难忍才眨了几下,然后又继续。次数多到秦苏自己也记不清后,金伊瑾突然道:“什么时候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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