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上包下楼,出门时却被看门的大爷叫住,递来一张单据:“林杉是吧?你的包裹,要亲自签收的。”
林杉匆匆签下姓名,看到大爷从身后拎起一个长条状的包裹,哐当一声砸在了木柜上。大爷咕哝了几句:
“啥玩意儿啊这是,死沉……”
林杉同样是一头问号。他提起包裹,看到了背面历史直播间网站的logo,还附着一张小小的贴纸,声称这是某位“高净值客户”打赏给他的礼物,根据双方签订的条款,由直播间负责包装运输。
当然,为了保护隐私,直播间网站不会泄漏任何客户消息。林杉只能抱着这根长棍迷惑不已:
——这啥呀这是?高净值客户会打赏这种玩意儿吗?
不会是根拖把吧?
林杉提着那根长棍进了学校,与几位打理宣传的师兄师姐在活动室碰头。片子的问题不算麻烦,聊几分钟后就理清了思路,倒是林杉提着的包裹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林杉也不藏着掖着,交代来历后撕开包装。打开木盒后寒光刺眼,里面竟然是一把三尺来长的利剑!
活动室里的诸位师兄师姐被寒光刺得直眨眼,盯着这把超乎想象的礼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位姓白的师兄反应过来,小心摸了摸这把闪亮的长剑:
“三环云首、镶嵌草纹……这是仿的唐初铸剑的形制啊。“
他又摸了摸剑尖,随后缩回手来:“——好像还开过刃的?”
众人一齐抬头,望向了林杉。
林杉满头黑线,只能勉力解释:“这真的是粉丝送的礼物。我当时播的是唐朝的视频。大概——大概他对唐朝特别感兴趣?”
白师兄的导师搞的就是唐朝刀剑的研究,看到这柄长剑登时见猎心喜,忍不住上手仔细把玩,啧啧称奇:
“剑尖应该是用覆土烧刃的工艺锻造的,剑身上的条纹明显是包钢法,但隐约已经有炒钢的影子了……啧啧啧,这把唐剑仿得实在是好。和考古实物几乎相差无几了。我勒个去,三儿,你这位粉丝的水平真的很高——不,不能说很高,这仿得都接近完美了……“
林杉不由尴尬一笑。他也听说过某些民间刀剑爱好者的狂热,为了打一把仿古的好剑耗资无数——但这玩意儿能有啥用啊?他又不收藏刀剑!
难道还要在家里摆着这把凶器么?话说这不会招来派出所吧?
林杉的额头不觉渗出了汗珠。
白师兄爱不释手,反复抚摸,忍耐片刻之后,终于期期艾艾开口:“三儿啊,你也知道,我博导对这些课题特别感兴趣,你看,既然这把剑仿得这么好,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林杉迅速接口:“师兄你这叫什么话?我拿这把剑又有什么用?你看得上眼就拿回去研究研究嘛,也算我给学校做个贡献。你什么时候研究完了,什么时候再给我也不迟,是吧?”
——妈呀,得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白师兄愣了一愣。他本来只想请小师弟介绍介绍那位水平高得离谱的粉丝,却不料喜从天降,竟然硬生生被塞了一把宝剑。他又惊又喜,赶忙开口答应下来,又连声感谢小师弟的慷慨大方,承诺一定请一顿大餐。
林杉长长松一口气,心中比白师兄更为喜悦;他连声答应师兄的邀约,一边悄悄抹了一把汗水:
——也不知道是哪位粉丝,未免太脱线了……
·
脱线的李二凤浑然不知道这小小礼物惹下的麻烦。自六月被皇帝册封为太子、总揽军国一切政务后,他便搬入了承乾殿,日日批阅奏章至深夜。
玄武门动荡方息,国中诸事繁琐冗杂,千头万绪难以梳理。但最为李世民所看重的,却是北面突厥的军报。每有急递送入,必定连夜批览。
奉命抵御匈奴的行军总管李靖一向谨慎小心,拟定军略规划之后,便将用兵大略逐一写下,以快马送往长安。这份军略连篇累牍、极尽详细,接到奏报的李世民却只草草翻阅几页,随后便笑着告知左右:
“李药师赢定了!该筹备有功之臣的犒赏了!”
天策上将的预判丝毫不差,自七月末在武功城中吃了大亏之后,连夜逃窜的突厥颉利可汗便仿佛陷入了永无休止的噩梦。武功大败以来已经突厥军队已经狂奔数日,但无论逃到何处,都躲不开紧随其后的唐军。只要突厥军队稍稍表现出休整的意思,精锐的唐骑便会迅速发起冲锋,将阵型搅得一片大乱,不得不再次亡命逃奔。
——逃跑,交战;逃跑,交战;逃跑,交战;如此不眠不休反复数日之后,即使最精锐的突厥部队也支持不住了。越来越多的骑兵脱离队伍不知所踪,残存部队的士气低迷,甚至爆发了好几次哗变。颉利可汗疲于弹压,内心也近乎崩溃。
被这些骑兵锉磨了这么几日,他也算是渐渐摸清套路了——唐军必然是预备了数支极为精锐的骑兵部队,轮流替换,互为犄角,这样才能不知疲倦的反复冲击突厥军队,并屡屡以少胜多,丝毫不留喘息的时间。
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对突厥撤退的路线了如指掌,对时机洞若观火;而数队骑兵要在急速奔驰行军中轮流替换掩护,调度与分配更要妙到毫巅,便仿如在狂奔的野马背上穿针引线、刺鸟绣花,容不得一丁点的差错——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驱马奔逃的颉利可汗猛地打了个寒战。他记起了汉人奴隶曾给自己念过的那些汉文的史书,这些史书中似乎记载了某个唤做霍去病的少年将军,此人便曾率领骑兵奔袭三千余里,沿途连续闪击匈奴营帐,追亡逐北,直至狼居胥山而止。
当时他听完这史书后曾哈哈大笑,命人将这汉人奴隶鞭打数十,以此惩戒他的妄言——突厥人生来即与骏马为伍,骑术弓箭了如指掌,尚且不能远隔千里调度骑兵,何况文弱不堪的汉儿?!
但现在,但现在,现在颉利可汗心惊胆寒,终于恐惧中意识到了一个现实:
顶级名将,他是在与一个举世无双的顶级名将作战!
汉人的史书并没有撒谎,如卫、霍一般的将领,现在正隐匿于那些奔袭不休的骑兵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