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没立稳,摔到地上。泥地有几截树的断枝,断口锋利,将他的手臂瞬间挫出一条很长的口子。
钻进嘴里的空气冰冷,冷得他心都是麻的,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你不长眼睛?我在救它。”褚易站起来,捡起竹竿和绳子扔到高允哲身上,“看清楚了吗?”
高允哲并不理会。他盯着那棵倒下的树,像褚易刚才那样尝试了好几次,想将树埋回土里,却没有一次成功。大雨将他的头发打湿,贴着脸颊脖子,也将这人平日那层冷静的壳子敲开、冲走。
明知没有用,高允哲却仍旧固执地重复扶起与填埋的动作,自我惩罚一般。直到褚易也看不下去,他走过去拦住高允哲:“没用的,下雨天土质太软,你这样是种不回去的。”
高允哲甩开褚易的手。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顾重复那无用功的举动。被推了两次的褚易心底冒火,干脆架住高允哲的肩膀,将他压到地上。
“你冷静点,高允哲,它是倒了,但还没死!等到雨停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种回去!”
他大声劝说对方,换来高允哲一句滚开。alpha的酒劲上来,力气惊人,反身就将褚易压到身下。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alpha的眼睛更红了,也不晓得他今晚到底喝了多少。褚易冷得牙齿打颤,他刚要出声,就听高允哲说:“是你。”
“如果它死了,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个屁!褚易脾气上来,只想暴揍高允哲一顿。他平时不爱和喝多了的人理论,你与醉鬼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他气不过,抬脚就踹高允哲,从对方身上爬起来。
“对!是我要弄死它,半夜不睡觉,冒着雨也要跑下来弄死!这符合你的想象吗?高允哲,你要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碰你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要让我住在这里,也不要出了事只会找我撒气!”
他喊话时雨水呛进喉咙,换来连声咳嗽。褚易边咳边按住手臂,他现在知道疼了,那道口子拉得有些深,自己又在泥里滚了一圈,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伤口。
被踹的高允哲似乎有所清醒,他注意到褚易受的伤。alpha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他不道歉,也不出声,任雨淋,像个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幼稚小鬼。
雨水包围他们,褚易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要下来,就当看不见,躺回床上失眠也好,干什么自讨苦吃,还被高允哲逮着当发泄途径,做他难受时的陪葬品。
高允哲不说话,他也不说。这些天伏低做小,总去猜测、迎合高允哲的心意,褚易骨子里那股梗劲被越磨越尖,此时戳出来,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知道高允哲在等什么。这人吃软不吃硬,他需要别人来哄。自己以前和高允哲硬碰硬,没有哪次是不吃亏的,然而只要放低身段,服个软求个饶,高允哲总会酌情放他一马。
但他不想哄,尤其是今天,他妈的谁爱哄谁哄去。
“我不管你。”褚易捂住伤口:“你想蹲那里种树就去种,想淋雨就淋到死,随便你,小高先生,你开心就好。”
他撞开高允哲的肩膀,大步往起居室走。差一步进门的时候,冷不防被高允哲拉住。褚易不爽,刚想回头骂他,就看见高允哲表情变了。垂下的刘海遮住他一半的眼睛,他不是不肯认错的小孩,也不是用信息素吓他的e型alpha。
他是那晚露台周身破绽的新月。
褚易停下脚步。他想伸手去戳一下高允哲,去戳他此刻显露出的最脆弱的地方,可又害怕自己因此陷进去。他们静静地看彼此,都在等待,在犹豫。直到有谁为他们做出选择:起居室的灯亮了。
光线进来,新月隐去了。之前他们吵架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宅子里的佣人。汪嫂见到淋雨的高允哲和褚易后吓一跳,赶忙让人取来干净的毛巾,又张望一下花园,看见那棵倒下的树,说:“外边太冷,两位先进屋吧,我过会就联系园丁,让他尽快过来处理。”
高允哲捋开刘海,露出右边那道断眉。他好像彻底醒酒了,不再看褚易,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走进起居室,接过汪嫂递来的毛巾,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
汪嫂想拦,褚易喊:“让他走!”
高允哲脚步一顿,却也只有几秒而已,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从未出现过那样。
“褚先生,先进来吧。”汪嫂对褚易说,“这么冷的天气,您只穿薄薄一件睡衣怎么行,这是要生病的呀——小燕,快去放一池热水,再去煮一碗姜茶给褚先生驱寒。”
佣人们散开忙活。褚易走进起居室,汪嫂给他递毛巾的时候,见到他捂着手臂,轻轻掰开一看,担忧地说:“褚先生,您手臂上这条伤口不浅,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褚易摇头,想说不用麻烦,结果眼前一阵恍惚。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头脑发胀,一摸额头也烫得厉害。于是嘱咐汪嫂帮忙找些退烧药,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还踏没两节台阶,褚易身子一歪差点跌下楼梯。汪嫂赶忙扶起他,一贴他额头:“不得了!”她说:“您必须去次医院,褚先生。”
褚易并未回答她。失眠、淋雨与坏心情,公式再次应验。他昏了过去。
第44章病(1)
褚易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像是早已埋在他身体里准备好,一旦冒头便无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