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三郎知道朱大小姐说他是碍事的胖子,会是什么感受?多数会若无其事,然后继续厚着脸皮来看热闹听八卦。
所以,正这么想的张寿当看见陆三郎走出去老远之后,还冲着自己拼命打手势,意思大概是表示回头传完话后立刻赶过来,他不禁哑然失笑。
虽说朱莹是骑马过来的,但听张寿说地方不远,大小姐立时二话不说丢了缰绳给朱宏,随即笑吟吟地说:“成天不是骑马就是坐车,今天在宫里又老老实实陪着太后说了一下午的话,我浑身都酸痛了,正好走走路活动一下!”
后头的朱宏简直哭笑不得。坐车也就罢了,骑马不是最好的活动吗?然而,包括张寿,没人拆穿她那点小心思,而且朱宏还特意亲自过去向阿六问明了那地方在何处,提早带了两个人过去,劝阻沿途闲人绕道。好在北城本来就是内城最冷清的地方之一,目标轻易达成。
一路上,再没有冒出一个煞风景的闲人。
虽说有自家的侍卫跟着,有阿六这样的高手开道,但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朱莹也没有说什么今日进宫那些琐事,笑吟吟地说起母亲九娘在家里挑了几个丫头练武的事,但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
“湛金和流银也被娘叫过去了,结果试了两三招,就被娘骂是三脚猫,连我都挨了说。”
她苦恼地揉了揉手腕:“娘说我练箭术再好也没用,只能在每年秋猎的时候射射兔子山羊野鹿,又不可能上战场,平时也不可能背着弓箭招摇过市,还不如一心一意把剑练好。可我就是喜欢射箭啊,从小到大,最初几个木扳指都练坏了,现在这个还是爹给的……”
张寿微笑倾听着少女的讲述,直到她束起拇指给自己看时,他就突然开口说道:“莹莹,你为什么喜欢射箭?难道是因为太祖皇帝射箭很厉害?”
朱莹顿时瞪大了眼睛:“太祖皇帝射箭很厉害吗?”
张寿不禁暗自一愣。太祖手札里说因为一手极强的速射,这也曾经被认定是白莲教圣子的标志,如此鲜明的特征,应该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传得沸沸扬扬才是,结果听朱莹这口气,一贯很敬仰太祖的她竟然不知道?
他竭力让自己那微微吃惊的表情显得恰如其分:“我是在一本前人笔记里翻找到的,还以为人人都知道呢。”
“原来如此……那应该只是某些不着调的随口瞎掰的。”朱莹没好气地轻哼一声,这才摇摇头道,“太祖皇帝是文才武略,但他很早就是天下共奉的明王,又不冲杀在前,即位之后更推崇火炮火铳,箭术倒不知道如何……至于我会射箭,当然因为爹和大哥一手好射术。”
她一面说,一面又看了前面的阿六一眼,脸上流露出少许的懊恼:“当然,我射箭的准头不如阿六,他那一手速射,简直太厉害了!”
那些不涉及自己的话题,阿六只当是耳旁风,可当朱莹夸赞自己的时候,耳朵微微动了动的他却头也不回地说:“我的箭术都是疯子教的,他比我更厉害。”
朱莹顿时点头道:“是呀,大哥的箭术也是花叔叔教的,说是花叔叔在射箭上比我爹还厉害,可他就是不肯教我,说什么女孩子打打杀杀不好。可当年娘要是不会武艺,哪里能从乱军之中和裕妃娘娘还有你娘一块杀出一条血路来?”
说到这,大小姐仿佛意识到谈及亡人有些不合适,顿时有些不自然地闭嘴。而张寿却并不介意提到那位令人敬佩的张秀才娘子,心中感慨了一番巾帼英豪,倒是更庆幸最初关于太祖擅长射箭这个话题被成功岔开。
当下,他便试图把话题直接引到了花七身上。然而,虽说他对这个理应是皇帝的心腹,却呆在赵国公府的家伙很好奇,奈何朱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花七行事怪异,在赵国公府也很不讨人喜欢。
就这么一路说话间,阿六已经是带着众人来到了曾经真正的鬼屋前——毕竟,比起属于被迁怒的铁匠铺,这个小鬼头真正居住的地方才称得上鬼屋。等到他拽着翠衣绿裙的小家伙推开了院门,首先惊呼出声的,恰是刚刚还在拼命想要挣脱的女装童子。
“居然都修好了,居然都修好了!”感觉到阿六突然一松手,小家伙顿时飞也似地冲了进去,在院子葡萄架下流连片刻,却又飞也似地冲进了屋子。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叫嚷太好了的声音,至于其他太过惊喜而迸出来的字眼,别人就一时半会分辨不太清楚了。
张寿却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当下斜睨阿六问道:“你这是找人修旧如旧?”
阿六淡然点了点头:“捎话去了司礼监外衙。”
此话一出,别说朱莹,就连朱宏等人那也是面色古怪。司礼监外衙哪怕不是日理万机,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做,居然还有功夫来管这种细碎的小事?而张寿却从阿六这简单的叙述中,品出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就算司礼监外衙真的能找到修旧如旧的人,可问题在于,人家怎么知道这屋子旧况如何?
等到朱莹吩咐了朱宏等人守在外头,自己先好奇地进了院子,张寿就突然对阿六开口问道:“阿六,曾经买下房子,里头那小鬼头叫做朱大哥的人是谁?”
阿六顿时无辜地挑了挑眉:“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会去司礼监外衙找人来打扫这儿?”
“之前我发现他们在附近转悠。所以刚刚就找了他们。”阿六一脸理所当然,“他们也一口答应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的朱莹只听到后半截话,发现阿六居然还随便乱支使司礼监的人,她顿时乐不可支。就在这时候,偏偏刚刚她才掐过脸的小女孩已经是从里头跑了出来。只是跨出门槛的时候太急,扑通一下就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她心头怜意大起,索性上去亲自把人拉了起来。
紧跟着,看到阿六没说话,她才扭头看着张寿问道:“阿寿,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得不多。这屋子好像是一位姓朱的公子从这小家伙的叔叔婶婶那儿买的,小家伙父母双亡,叔叔婶婶偷偷卖了他最后的家。那位好心肠的朱公子不但容留了他继续住,还带他去教训了他的叔叔婶婶,后来还收留他,照顾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