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舒泠,径自绕过她的刀,走向窗边。这次,舒泠没有再拦他。
“沈楼主,你的命,我就不要了。你也别叫人来追我,追不上,追上了也是送死。”他走到窗边,最后回身看着两人,目光却忽然深了几许,“舒泠,我欠葛覃不少人情,既然你在,这次就算还他一个。我也不拖延时间,你快去为沈楼主保命吧。如果你要还这个人情,去还给葛覃就行了。”
说罢,螽斯双脚发力,从窗口跃出,身形没入高大的树丛。一阵沙沙声响过后,便再无任何声息。
——————————————————
螽斯走远了,舒泠也收刀入鞘,跨过一地狼藉,快步走到沈乾夕身边,先点穴止血,再将他扶起,以拇指抵住他后心,将真气缓缓输入:“你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沈乾夕虚弱地笑笑,微微抬手,招呼芸朱等人进来。
屋内灯烛次第亮起,众人忙碌地收拾满地凌乱,芸朱和莘碧则赶紧为沈乾夕敷上止血药粉,用干净的布带包扎伤口,舒泠则始终坐在他身后,不发一言,安静地用内力为他疗伤。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全是后悔。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刀,明明她可以阻止这一切,可她却因顾虑旧情,犹豫了太久。
现在,他伤得如此严重,内息杂乱而虚弱,鲜血如溪,染红了大半个衣衫——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迟疑,都是她的错。
芸朱等人处理好沈乾夕的伤口,侍女端着血色的长衣绢帕,和一盆盆血色的水离开,房间终于渐渐安静,沈乾夕由舒泠扶着,慢慢躺回榻上。
“你要休息吗?”舒泠开口问,一边将拇指移到他掌心,以继续将真气输送给他。
“已经,没事了……不用,再浪费真气了……”沈乾夕淡笑着,反手握住了舒泠的手。
舒泠微顿,却没有挣脱,静静看向沈乾夕。
“不要自责……我根本,没有怪你……”他望着她微笑,纵使双唇面颊都苍白如雪,可那双眸子,却依旧流转着清润温暖的光泽,“只要最后,最后,你终究愿意为了我出刀……你终究,希望我不要死……就,很好了……”
“沈楼主,我……”舒泠很想说句什么,可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令她微微怔然。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沈乾夕笑望着面前眉头紧蹙,眼中似含水光的女子,他想就这样永远地看着她的脸,不论是从前那样的清淡漠然,还是此时此刻,有了更多的波动和情绪——
他只想一直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把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然而,许是失了太多血,他觉得头脑越来越混沌,双眼也渐渐地,就要睁不开了。
“我……可能要睡一会儿……”他终于不得不向那汹涌袭来的困倦妥协,“你也找个地方,先去,先去睡……”
他的话就这样停在半路,舒泠心里突地一跳,忙探手去摸他脉息。指尖传来的跳动虽然不是那样有力,却始终清晰可辨,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房间内外,烛火幽微。今夜这一场混乱,恐怕无人能安然入睡。舒泠看着她与沈乾夕交握的手,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要抽出来。迟疑地望了沈乾夕片刻,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想来性命已经无虞,丑时已过,舒泠也有了倦意,便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轻轻闭上了双眼。
第53章
次日,沈乾夕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仍握着他的手,正趴在床边熟睡的舒泠。
远处鸟雀的欢闹声清脆悦耳,晨光毫不吝惜地倾泻而入,洒落在她单薄的肩膀,又为她清瘦的侧脸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觉得眼前此情此景,简直是这世上,最最动人心弦的一幕——
就是,如果能让他再多看片刻,而不是只有一瞬间,就好了。
舒泠睡觉极轻,这是她作为杀手,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因此,沈乾夕醒来时,稍微侧了下头,她就被床榻轻微的晃动叫醒了。
于是她抬起头,将上身直起,顺便将手从沈乾夕手掌中抽出。她静静看向沈乾夕,目光清亮,丝毫没有初醒时的惺忪朦胧:“你醒了。”
声音也是如常的清淡平静,全无半分刚刚睡醒之人应有的慵懒和绵软。
“唉……”一想到眼前这女人,不解风情就罢了,简直一丁点人情味都没有,可他还偏偏割舍不下,还偏偏觉得好,沈乾夕就觉得无奈得快要头疼了。
“怎么了?”见沈乾夕忽然唉声叹气,舒泠又问。
“唉,没事,没事。”沈乾夕摇摇头,一副认命状,“帮我叫芸朱她们进来,给我换药吧。”
“好。”虽然不解,但舒泠没有多问,起身略微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走向外屋。在床边趴了半夜,她的双腿和腰,都不免有些酸痛。
沈乾夕伤口血液都已凝固,因有舒泠真气相护,一觉之后,他的内伤也稳定下来。芸朱和莘碧为沈乾夕换了药,将他的身子重新缠上一层层棉布,然后芸朱拿着换下的衣物,向沈乾夕请示:“楼主,我现在去叫大夫吗?或者,您要先用早饭?”
“当然是先吃饭。”沈乾夕仍躺在床上,毕竟伤口尚未愈合,他不敢有太大动作,“芸朱,今晚入夜前,记得给舒姑娘备一张床。”
“是,楼主,我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