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见蓝田。
在这个世间,有些人总是格外受上苍眷顾,明明是血亲,可是父母偏要给其中一个最好的,另一个只能拥有剩下的那丁点好处,容貌如是,家传的天赋亦如是,甚至到了最后,最好的姻缘,也要给那位天之骄子。
元溪是天之骄子,蓝田眼中合该只有她。若是蓝田不曾对自己产生展露怜悯关怀,元清是不会动那般心思的,她早已认命,习惯于独自在丹房发着呆,并不对长辈和未来抱有任何期望。可是蓝田到底是打破了这般平静,他推开了丹房的门,也推开了元清的心。
元氏没落已久,蓝元两家婚事一经定下,蓝田便亲自来姑苏将元氏姐妹接到了浔阳照顾,元清的婚事将来也是由蓝家帮忙张罗,这是两家商量好的,元清一早也知道。若是元清没有爱上蓝田,那么对她来说,去浔阳本是一件好事。但事无如果,二八年华的元清既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到浔阳后,蓝氏家主蓝旬很快便发现了她对蓝田的心思,就在元清惶然之时,蓝旬告诉她,她是有希望的。
“就看你能下多大的决心了。”蓝旬如此说道。
元清果断道:“哪怕让我付出性命!”
蓝旬和善地笑道:“你性命都没了,还怎么实现心愿?”
元清怔住。
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袖子略抖了抖,便有一个药瓶出现在蓝旬的手心,元清目光落在药瓶上,听蓝旬道:“带着它去长安,事成之后,你便可嫁予我儿。”
元清虽不谙世事,却也知道蓝旬这样说,定是要自己给长安的一位倒霉鬼下毒,这毒自然见血封喉,那倒霉鬼十有八九是贵人。
“话未道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蓝旬淡淡道。
元清抿了抿唇,果断抓起药瓶,抬头道:“要给谁喂下,蓝伯伯吩咐便是!”
蓝旬轻声道:“秦王。”
“拜见殿下!”众人齐拜,声音在潮湿阴暗的地下石牢里回响,将元清惊醒了过来,她这才想起,距离自己离开浔阳已经有三个月了,她失败了,还被秦王擒住,押在这地牢里日夜折磨,但是她不能说出幕后之人,否则不论别人如何,蓝田必然要被牵连!
可是这些人为何要称呼“殿下”?莫非这次来的人不是秦王,而是太子殿下?元清睁开疲乏的双眼,待看到眼前的人时,她一时有些怔愣——眼前的人就是秦王,可是他的穿着却与前几次不大一样,难道……
来人道:“很惊讶么?若不是你露出行迹,或许我不会被逼着做下这些,如今也就不会是太子了,说起来,我一时也不知该谢你,还是该罚你。”
元清颤声问道:“何意?”
“你既不知,我便不赏也不罚,你安心回自家主子那里去罢。”
元清只当这人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却不想她真的被释放了,那些人将她扔在了长安城外,便扬长而去。元清身无分文,又遍身是伤,一路行乞回到浔阳,花费了整整四个月,从夏初走到了夏末。这一路上,元清终于知道自己被关押时,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里一朝变天,原来的太子一家都死了,自己则被封作隐太子,秦王入主东宫,变成了她见到的“太子殿下”,几日之后,圣人禅位,太子登基,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朝廷改天换日。
至此,元清也琢磨明白了,蓝旬让自己去杀秦王,十有八九是隐太子示意,自己失败了,给了秦王理由,于是发生了后面那么多事。眼下无论是对隐太子还是当今圣人,元清都不再有用,圣人懒得处置,亦或者是为了跟着元清找到幕后之人,总之元清就这样被放了出去。
元清原想着自己若是直接回去,会给蓝家带来麻烦,但当她在路上受尽欺辱后,她渐渐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远远躲开,所有的牺牲都不再有意义,唯有回到浔阳,方能给自己争来一线生机,若她能狠得下心,她想要的终将都会到手!
到浔阳县城外,元清被守卫拦住,众人见她衣衫褴褛,无人肯帮忙。在城外的几天,时不时有乞儿上来欺辱,此事不是她
第一回遇见,初时她是羞愤欲死,若不是为了心中那一点希望,她断然坚持不了回来的,可是如今眼见着城门就在前方,她却怎么也进不去!如此再三思量后,元清索性破罐子破摔,在护城河里洗净了身子,投入附近一家鳏夫家中,一连过去好几天,那鳏夫食饱餍足,这才勉强同意帮她递信给蓝府。
四个月的煎熬,让元清学会了隐藏心中的恨意,她带着笑意送鳏夫出门,由着他临走前对她上下其手,待家中只有她一人后,她找出鳏夫前两天买来的鼠药,全部倒进了锅中的剩粥里。
蓝家的马车很快赶了过来,元溪如约孤身前来,她刚下马车,便见到了身着破衣的妹妹,一把抱住元清,哭道:“这半年多你去哪里了?我快要担心死了!”
元清无动于衷地站了片刻,在元溪的哭声中,终于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只是她闻着元溪身上精心调配的熏香,面颊靠在昂贵的丝绸织衣上,心不由得冷了下来,她拍了拍元溪的背,道:“我好累,快带我回去罢。”
元溪连忙放开元清,待她细细打量一番后,眉头忍不住皱起,她将元清带到一边,悄声问道:“这个人可欺负你了?”
元清心中杀意一闪而过,面上一贯冷静,问道:“姐姐怎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