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那时候很担心,总觉得自己在他年幼时太纵着他了,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结果养成了他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又一意孤行的性子。
做母亲的大概总比做孩子的爱对方更多一些。
桑晴为此无比苦恼。
后来,桑庭竹便逼着路桥练起了书法,这个从小因为路桥不喜欢而被搁置下来的所谓特长,被拿来当成了他修身养性的工具。
而路桥的书法,也是桑庭竹手把手,一点点耐着心教出来的。
路桥以前很不喜欢这些,但也还是练了一手的好字。
母亲去世后,外公因受不住打击昏迷不醒。
路桥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忽然对以前喜欢的那些东西彻底丧失了兴趣,他开始喜欢安静和独处。
而路潍州的调查资料出来时,他正坐在书桌前练字,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仿佛在失去了母亲之后,父亲也没有了。
等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时,他才发现,那块端砚已经被他远远地摔了出去,缺了一角,多了裂痕。
从那一天开始,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再没有练过字。
可是今天,他忍不住将这块对他而言宝贵至极的砚台重新抱了出来。
如果仔细想起来,这块砚台几乎见证了他生命中所有的起起落落。
笔尖蘸满了浓墨,路桥一撇一捺地写下去。
“我做错了吗?妈妈?”他忍不住想,“你会不会对现在这样的我很失望?”
雪白的纸上慢慢布满墨迹,那一笔一画都如银钩铁画般,蕴了极大的力道。
“我知道你妈,”外公的话渐次响在耳边,“她是不会愿意看你和路潍州为敌的,不是因为路潍州,而是她并不想你为此而痛苦。”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痛苦。”是他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我没办法走出来,外公。”
“路潍州已经得到了他该得的报应,孩子,”外公看着他,眼底全是隐忍,“商泰被他拿走就被他拿走吧,只要你好好的,将来它自然还是会回到你手上。”
“外公只有你了,”老人说,“本来商泰也是要留给你的。”
不够,还不够。
路潍州得到的报应还远远不够。
路桥腕下用力,雪白纸张最后一个角落处,蓦地染上了一片刺目的乌黑。
他就是要让他知道,野鸡就是野鸡,永远都变不成凤凰。
就算费尽心机抢了别人的东西也保不住。
否则,他没脸向自己的母亲交代,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外公。
老人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太多的让步,彻底断开与路潍州关系的那把刀,该由他自己来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