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愉并不知是纪宣改了安排,一路上她坐在马车里,到了西山才下来,陡然瞧见他穿着一身玄黑劲衣站在骁骑军里,长身挺俊,乌发如墨,当下愣了好一会,还是九皇子过来喊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惜妃邀她来时,她还特意打听过,得知纪宣不会来,她才答应的,不曾想到却在这里看见了他,纪愉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本就是为了避他,不料现下竟到一处来了,这是什么孽缘?
入住行宫后,纪愉一连两日都待在葳蕤院里头,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若不是这日七公主过来邀她出去看行宫后头的莲花塘,她是不会出门的。
说起七公主赵宁,纪愉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起初纪愉以为赵宁讨厌她,所以才看她格外不顺眼,老爱找茬,上回上巳节赵宁还抱着一只大猫害她跌破了额头,差点破相。可是这阵子住在宫里,两人见多了,纪愉又觉得看不明白这个七公主了,有时对她恶声恶气,有时又对她挺好,比如她先前情绪低落,一个人在御花园里坐着发呆,赵宁看见了,就带她去校场骑马,那一天,她们两个竟玩得很开心,还有一回,碰上五公主嘲讽她,赵宁又帮她说话,弄得纪愉都迷糊了。
这回来行宫的只有两位公主,除了赵宁,还有一位是郑皇后生的五公主赵甄。因皇后与庄妃之争,赵宁与这个五姊也合不来,两人谁也看不惯谁,是以现下在这行宫里,赵宁看得上的玩伴就只有纪愉了。
公主相邀,纪愉岂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是应了她。
赵宁不同于一般皇室公主,她虽然有些骄纵,但却不娇弱,素来是个大胆的,不论是在皇宫里,还是现下在这西山行宫,她出门从不喜欢让宫人或侍卫跟着。
赵宁带纪愉从行宫侧门出去,守在外头的金吾卫认出她是七公主,不敢阻拦,两人就到行宫后头的莲塘里看莲花去了。
西山的气候不同于长安城内,虽是下晌日头最烈的时候,却并不让人觉得闷热,行宫东西两边皆是密林,风从林间吹来,格外温柔舒服。
行宫后头的莲塘是先前建造行宫时一并挖出来的,足足有半亩,如今正值莲花盛放的时节,风景颇美,纪愉和赵宁在莲塘边玩了半个下午,临走时折了一些莲花,每人手上拿了几朵,慢悠悠地往回走。
刚走过一条小道,就瞧见七八个男人骑着马从北边围场回来,正是打猎归来的几位皇子和他们的随从,纪宣和孟绍霆也在其中。
赵宁上前与他们说话,纪愉不好躲开,只能跟着她过去一一见礼。纪愉时常进宫,几位皇子都是见过她的,待她都还算和善,其中和她最熟的大概要算四皇子了,这其中自然有纪宣的缘故。
此刻,纪愉行完礼,四皇子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侧首瞥了一眼身旁的纪宣,淡笑道,“容修,你这妹子瞧着颇懂事,怎独独将你这位亲兄长忘了?”
纪愉闻言面色一滞,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权当没有听见此言,过了一瞬方听到纪宣微沉的声音回答道,“许是舍妹与我太亲了,便觉得没有必要客气了。”
他话音落下,纪愉心里就有了气,暗暗骂他厚脸皮,谁跟他亲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日益见涨了!
四皇子闻言,则朗声笑了笑,“容修你倒是疏阔啊!若换了小七这般待我,我可是要伤心的!”
赵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四皇兄的心真是太脆弱了,真该跟景阳郡王好好学学呢!”
众人闻言,皆笑了,就连纪宣也微微扬了唇角,然而他心里的滋味,谁也不晓得。
说笑间,已有宫仆过来接下众人猎获的野味,将马儿都牵回了马厩里,各人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宁和纪愉也往回走,经过园子时,遇到五公主赵甄。
赵甄已有十五岁,面容姣美,她穿着一身胭色银丝边的宫裙,身姿相较赵宁和纪愉丰腴不少,玲珑有致,模样在皇室姑娘中算得上佼佼者。
不过,赵宁可不这么觉得,在她眼里,这位五皇姊有着一副丑恶的嘴脸,是姊妹中最会耍心眼的一个,争起宠来比那些妃嫔还厉害,而她赵宁是直肠子,不喜欢玩阴的,所以看赵甄不爽,她就懒得搭理,若是赵甄得罪到她头上,她也不退让,不来暗的,就在明面上跟她斗。虽然这些年没少吃过赵甄的亏,但赵宁也没有让赵甄好过。
纪愉对这两姊妹之间的争斗早有耳闻,且先前还目睹过,是以现下一看到这位五公主,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赵甄看到她的七妹把她当透明人,连一声“五皇姊”都没唤就从她边上走过,登时有一股气从胸口腾起,紧接着又见纪愉正要对她行礼,却被赵宁拉住,就更生气了。不过,她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崇尚以迂回曲折之道打击憎恶之人,是以纪愉很不幸地成了她的靶子。
“纪三姑娘不是在宫里赖了许多日么?怎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是太过愚笨还是教养欠缺?”赵甄抬着下巴,目光鄙夷地望着纪愉,眼角余光瞄了赵宁一眼,瞥见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心里十分痛快,说出的话也就越发难听了,“若我说,当真是死了爹娘的人,没人教规矩,如今举止才如此无礼吧!又或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下作的人待久了,这性子也跟着坏了?”
这话里的“下作之人”显然是指赵宁,纪愉不是傻子,一听到这里,就晓得这个五公主为何要为难她了,看来她还真是命苦,并没有犯什么过错,只是因为跟七公主走得稍微近了一些,就被人恨上了,也真够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