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眼睁睁看着流血的长角羚在人群的围堵中左冲右突,捏紧了手心。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听关忆北说:“现在食物严重不足。”
是在替那些人解释,也是在担心她。莫羡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拿开了。
长角羚已经倒下,脖子微微发着颤,已经抬不起头。人们正用绳子绑了它的腿,一根长棍子穿过它的四肢,四个人合力把它抬了起来。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其实她懂。她混迹商场里做得也不过是同类的事情,不见血而已。这场面她还受得住,她朝他笑了笑,神情已经平静。
“这一只够多少人吃?”她问。
“二十个人吧,一顿。”他看着她。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他心里安慰些。
“你吃过吗?”她问。
关忆北做了个畏惧的表情,摇头。接着他看向那群兴高采烈扛着猎物的人们,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都是为了生存,也是大自然的规则。”
大概他也是于心不忍的吧,莫羡想。
突然莫羡就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动物。是宫崎骏的动画片《幽灵公主》,里面的男主阿席达卡的坐骑。她还想起她跟他一起看过这部片子,是大一的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
她喜欢动漫,为了跟她有共同话题,他有意涉猎了一些。那晚她在自习室学习,临近期末考她复习刻苦得很。他打电话来,说有个动画的剧场版很不错,叫她去看。莫羡听他的口气非常激动,问他片名,他愣了好一会儿,答不上来。
作为一个可以把人体血管系统从头到脚正过来反过来各背一遍的高才生,却记不住一部电影的名字,莫羡朝空中飘了个白眼,开始收拾书本,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哦,叫幽灵公主。”
这片子堪称殿堂级的,她当然看过,可她什么都没说,背着书包去了他那里,然后在观影过程中睡倒在他怀里。
他捏她的鼻子,把她憋醒了。她揉着眼睛,听他戏谑地问:“无聊到让你睡着?”
“我没睡。”她说,瞄了眼电脑屏幕,影片接近尾声了,男女主正在告别。
“男主叫什么名字?”他故意考她。
“阿席达卡。”她说。
他愣一下,不甘心又问:“女主呢?”
“珊。”她说。
看他那惊疑的表情,莫羡起了玩心,就一一列举地说:“山上的那座城市叫达达,首领是个女人叫黑帽大人,疙瘩和尚一直想要神兽神的脑袋,猪乙事后来变成了魔崇神,珊的养母是一只叫做莫娜的狼神,后来她的头咬掉了黑帽大人的一条胳膊。”
关忆北表情有些丧,咕哝:“原来你早看过了。”
莫羡嬉笑着环住他的脖子,说:“可我没跟你一起看啊。我的阿席达卡,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她笑得明媚,他的心情不觉也明朗了些,问:“那你是谁?珊?”
“我是黑帽大人,现实主义女王。”她得意地说。
他低头亲亲她,低声说:“女王大人,宿舍门禁已经关了,你今晚睡哪儿?”
她望着他,他平时清澈如浅溪的眼底变得深潭一般含混不明。她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反问:“你说我睡哪儿?”
莫羡后来想,也许那天他真的有过对她意图不轨的想法。他清楚宿舍门禁是几点,可他在门禁之后才叫醒了她。可当年她还没开窍,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最后去了隔壁宿舍跟别的研究生挤着睡,把单身宿舍留给了她。
莫羡抬头看关忆北,她跟他,现实主义者跟理想主义者,他们的结合是个奇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补充。而今,她竟也追随着他,走上了理想主义的道路。这是以前的她万万也想不到的。
“那边是医院。后边是难民营。”关忆北往右侧指,莫羡看过去,看到一栋两层的建筑,紧挨着旁边有一个用英文标识着“焚化炉”的小房子,再往远处看,一大片各色各样的板房,草房,还有只有几根木棍跟塑料布搭起来的勉强算得上是房子的东西,一眼望过去,也是漫无边际。营地各处冒起了烟,应该是在做饭了。
扛着长角羚的人进了营地,很多人围过来,孩子们又跳又叫开心得很。
“你的坐骑也算死得其所了。”莫羡幽幽地说。
关忆北莫名其妙地问:“你说什么?”
莫羡歪头看着他笑,叫他:“阿席达卡。”
“什么?”关忆北一脸的懵。
看来他早忘了,莫羡嗔怪地瞪他一眼,翘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关忆北摸摸脸,满腹疑惑地带着莫羡往医院走,食堂在医院里面。
“这医院什么时候建的?”莫羡问。
关忆北见她神色如常,便也压下心头的疑惑,跟她解释:“四年前建的,主要为周边的村子提供医疗服务。我们培养了一批医生护士,局势稳定后把项目撤走了。今年两派冲突,把医院炸毁了一部分,发电机也被偷了。我们来了之后就忙着重建,今天世界粮食组织的人又送了一台大型发电机,医生护士也都找回来一些,到现在这间医院基本可以正常运行了。”
莫羡点点头,推算了下大概是她跟关忆北婚姻存续期间有的这间医院,便对这里添了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