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堂语说:“院子里有片林,陈先生喜欢走时候可以带两支回去。”
陈金来哈哈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梁初实:“……”
他摸不清陈金来什么门道,只能一个劲咳嗽提醒,但陈金来好似忘了约定,聊完桂花聊家具,最后弄得梁堂语频频看来,问他是不是嗓子不好,要给他泡秋梨膏。
梁初实刚才没抓到茶罐,没证据算账,觉着梁堂语着是在暗示他心肺不平上火,在诚心气他,胸闷郁结不出不好过,几次想自己开口,又被陈金来给摁了下去。
他们大概聊了两个小时,喝茶都要醉了,陈金来看太阳偏西,起身要走,梁堂语从院里折了两只沉甸甸桂花枝用纸包了根部给他,把两人从书房送到花厅。
陈金来看魏浅予在门口转廊上踩着梯子挂鸟笼,赶紧让梁堂语留步,自己拉着心有不甘的梁初实往外走。
梁堂语留在原地,看着他二叔态度拧巴,几次挣扎要回头,心疑这场无关痛痒的清谈会,不知俩人是来干什么的?
荷塘的凉风都吹不熄梁初实一肚子的怒火,梁初实没走出门就装不住了,不顾先前一口一个“陈先生”的恭敬朝陈金来吆喝。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啊!不是说好了要下下梁堂语的威风,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但不帮我,还压我话。我不知道梁堂语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向着他!”
梁初实昨儿个可特意送了陈金来一对清末的蓝地牡丹八宝矮颈瓶,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唱场双簧下下梁堂语威风。
他一而再再而三来梁园找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口气。明明同出一脉,可别人只知梁堂语而不知梁初实,他比梁堂语“会来事儿”“知进退”,他更为家族考量,他不要“宁肯枝头抱香死”的没落,他要“六枯山水”进步,往后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他厌恶自己侄儿的假清高,一边抓着“六枯山水传人”的名号不放,一边又好似完全不在乎名声,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陈金来知道自己理亏,听他闹脾气,手指整理桂花叶,摸不准沈聆染的事能不能说,含糊提醒,“你这侄儿确实有点本事,以后少招惹他吧。”他说的本事,是心性,但梁初实没听懂,不依不饶的问:“他十四就没了爹,是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这么大,现在反倒还得怕他不成?!你怕他我可不怕!”
陈金来冷嗤,外界都说梁堂语清高自傲,可他今天接触却也并非如此,有些人的性子冷清,那是天性,跟“恶”无关。世间众生纷繁,即便是他们这个圈儿也很大,所识人大多来自道听途说,极少数能有时间去“认识”。
他今天认识了梁堂语,不说喜欢,但也不厌烦。他十几年如一日坚守是事实,六枯山水因为他这性格被完完全全继承下来。梁初实这满脑子只知道投机钻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陈金来脸沉下来,“你的瓶儿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回去,以后别再找我,你家的事我不馋和。”他说完,避开梁初实拉扯的手走了。
一个人高雅惯了,就免不了露俗,喜欢些阔气值钱的玩意儿。但俗到尽头了,又免不了会想要高雅,譬如想要两枝清香的桂花。
梁初实知道自己态度过了,想赔罪,一犹豫没赶上趟,往前追了半步,眼看陈金来头也不回的下台阶沿青灰石板朝门口去了。
“你……”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苦全成自己的了,对着“出尔反尔”的背影跺脚,不甘心地连骂了好几句“孬种!”心说靠名气发家果然都是“空架子”,一点信用都不讲。
他胸口挤压的火气想撒无名,噎的疼,在凌霄和风的廊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到门口好不容易顺了点,头顶突然传来“人声”。
“你这脸,长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
“你这脸,长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
……
梁初实顺声抬头,见廊顶挂了只鸟笼,鸟笼荡杆上有只鹩哥,口里说着“人话”,正在骂他。
“好你个梁堂语!”梁初实大骂着扬手要打,奈何笼子被人故意挂在顶上,他蹦起来还差点,扭回头怒气冲冲捡了旁边花坛石头往上砸,又没有茶罐的打弹弓的准头,气喘吁吁一通折腾一块没中,都落在了池子里溅起水花。
鹩哥受了惊,扑腾翅膀骂的更凶。
梁初实折回身,架起肩膀气冲冲要去找梁堂语算账,走了两步又觉自己昏了头,这鸟又没有指名道姓,自己怎么就主动的“对号入座”。
他无处发泄,在原地蹦了个高,最后憋了一肚子火走了。
魏浅予听见门生从院墙内侧出来,悠哉看着某人心里的火连眉毛都快烧着了,心说他师兄可真像只包子,哪条狗看了都想要两口。
他搬来梯子上去摘笼,吹着口哨把口袋里的大青虫喂给鹩哥,鹩哥啄他指尖仰头咽了。
魏浅予提着笼,下来时不留神踩空,身体刚往后仰,腰就被人托住。梁堂语常年提笔刻章,臂力沉稳。
魏浅予回头时,他师兄正自下而上抬头看他,四目相对,清风穿堂,穹顶上茂密的凌霄摇头晃脑,光斑投进,落了满身。
魏浅予唇角缓慢漾开带懒的笑,抓住他师兄肩膀稳住。梁堂语手臂环上他腰,轻而易举把人拎下来。
“你这脸,长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那张青铜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