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喜听了也不恼,他本就长得不好看,自然也没必要掩饰,也无需为他人的言语动容。何况,确实是他先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过,虽然胡小喜本人不在意,有人却觉得吴不晓说得过了。
“不晓,人之美丑,在心不在皮,百年之后不过一副白骨,谁都一样。”一双白皙的手撩开车帘,身着藏青色衣衫的青年公子走下马车,声音清清朗朗,“阁下可是胡小喜?”
胡小喜一愣,随即端详起马车。马车简朴素雅,四檐缀天蓝流苏,车壁雕刻着一副喜鹊杏花图。这正是慕白微密函中提到的马车,那眼前这人便是新任执事。
清俊尔雅,谦谦君子,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胡小喜面露喜色,偷懒的愿望就要实现了。随即他拱手弯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卯字部胡小喜见过执事。”
然而,那年轻公子只是轻轻一笑:“胡先生,在下并非执事。”
“啊?”胡小喜又是一愣。
慕深重新撩开车帘:“我夫人才是。”
胡小喜望进马车里,脸色有些僵硬。哎——偷懒的愿望又成奢望。
马车里,慕白蔹捧着食盒,不停地往嘴里塞零食。见他望进来,眉眼弯弯,笑得亲切:“小喜叔,请多指教。”因含着桃酥,说话声含含糊糊,还有一些桃酥星沫喷出来。
新一任执事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胡小喜初见慕白蔹,如是评价。往后的相处,更让他确信,慕白蔹真真不靠谱。
实际上,慕深和慕白蔹的到来,胡小喜是如愿可以喘一口气,偷懒偷懒了。可这一口气还没喘完,就又有更严重的问题被他发现了。来昆仑城这几日,卯字部大小事务都交接完毕,然而做这些事情的却全是慕深。慕白蔹这个正主儿整日游走大街小巷,只顾吃吃吃,短短几日,已将整个昆仑城吃了个遍。胡小喜手上也多了一打赊账单子。
不行!不能这样!慕深虽然做事可靠,又是执事的夫君,但毕竟不是卯字部内部人士啊!谁能保证他不会泄漏机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胡小喜又焦虑了。
这日,他蹲守在慕白蔹房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吃饱喝足的慕白蔹。
“姑娘,胡某有话要说。”
“嗯,说吧。”
于是胡小喜从大周权臣篡位,讲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又讲到齐国改朝换姓。一桩桩事情都指向一个事:主君不作为,致使臣下权利膨胀,最终反噬其主。
慕白蔹听得一愣一愣地,良久,哈哈笑了出来:“小喜叔,你是说我放太多权给慕深了吗?”
不是太多,都已经是全部了。胡小喜在心底补充。
“放心吧,没事的。我和慕深,同别人不一样。”大姐明说了,不指望她做什么。慕白蔹自然明白,她做执事只是个幌子,给慕深打掩护罢了。
“姑娘,你同姑爷感情好是一回事。可,处理上下关系又是另一回事。”胡小喜自然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只以为慕白蔹夫妻感情好,相互间极为信任,“再跟姑娘举个身边的例子吧。你最爱吃的那家绿豆酥铺子,原先的主人并不是那小子,他是入赘的女婿。入赘之后,学了手艺,也渐渐掌管了铺子。翅膀硬了之后,竟然休妻另娶,还把老丈人一家赶出了家门。那家姑娘很是想不开,前些年上吊自裁,留下老父亲和老母亲,很是可怜。前车之鉴累累啊,姑娘,望您慎重。”
胡小喜说着别人家的八卦,不胜唏嘘,眉宇间露出怜悯之色。
“竟还有这样的事。”慕白蔹皱了皱眉,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丢给胡小喜,“那我以后不吃这家的绿豆酥了。小喜叔,这些绿豆酥你拿去分给乞丐们吧。”过了会儿,她又思索片刻,说道:“这个绿豆酥不要了,下午的零嘴就没了,我去城北买块烧饼。慕深和吴不晓喜欢吃糖醋蒜苗,我也去买点。”
说完,她又蹭蹭蹭下楼出门了。
我的姑娘,我是让你引以为戒啊!不要只想着吃东西啊!胡小喜捧着绿豆酥,眉头皱得更拢了。他说了那么多,很明显,慕白蔹根本没听进去。
哎——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便撞见慕深站在他身后。
慕深温温柔柔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胡不喜礼貌地唤了声:“姑爷。”
“在下觉得,先生说得不错。”
“……姑爷,都听到了?”胡小喜面露尴尬之色,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还从未遇到如此羞赧之事。
慕深望着慕白蔹远去的方向:“先生的话,很对,却也不是特别对。主君对臣下,需若即若离,但一旦选择相信,便要交托全部的信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臣下是用来驾驭的,而非猜疑。”
“那姑娘驾驭得了姑爷吗?”此话一出,胡小喜便后悔了。问的什么问题,答案多明显,他家姑娘是驾驭不了姑爷的。
慕深笑了笑:“她不曾想过驾驭我,而我,驾驭不了她。”
“姑爷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在他看来,慕白蔹整日只知吃喝玩乐,说她纨绔也不为过,根本就不存在驾驭不了的问题。说不定,只要拿出个好吃的零嘴,他家姑娘就会跟着人跑了。
“似乎下雨了。”慕深没再与胡小喜说话,而是下楼拿起油纸伞走了出去。他走的方向,正是慕白蔹出门的方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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