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妹妹一定是不愿与她的白玉作对,除非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唯一能带领大金国的人死了,所以他不得不死。
萧白玉被围堵在峡谷中那日他就在附近,也是他喂下的九转还魂丹才保全了萧白玉一条命,他亲眼看着萧白玉回到了邺城,却没有出面阻止,毕竟……大金最重要。
夜决沉微微弯了腰,似是认真的表达了歉意。
秦红药没有再看他,只低头凝视着萧白玉唇边最后的一抹笑,那笑是璀璨的烟花,盛开在最漆黑的夜幕中。而她慢慢冷去,随着怀里的人一并陷入模糊而柔软的黑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许久都没有再听到旁的声音,恍惚中好像有铁轮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她皱起眉,不想让那些声音打扰到白玉的沉睡。秦红药四下寻找着,看见对面阵前推出仅剩的几门火炮,好像还有人慌乱的奔走着,叫着嚷着。
秦红药歪了歪头,轻轻晃了晃怀中的人,低语道:“白玉,你瞧,你一点也不利落呢,还没杀干净,起来我们一起去把他们解决掉好不好?”
萧白玉在她怀中,睡得如此安静,如此沉,如此任由她细细端详。
秦红药笑了笑,不忍责怪,极为包容,叹道:“白玉这样的懒,都不愿与我再并肩一次么?”
她无限贪恋地瞧着萧白玉沉静的面容,想要伸手抚一抚她的面庞,却瞧见自己手上污渍满满,只得一笑作罢。她抱紧了怀中的人,轻声慢语地哄道:“那白玉就好好睡一觉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动作很快的,马上回来陪你。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回北漠,你一直想同我去北漠的,我都知道……”
秦红药心满意足地凝视着萧白玉,环着她的手臂渐渐放松了力道,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夜决沉站在一旁听得清楚,他忍不住开口道:“妹妹,对不……”
“哥哥。”秦红药背对着他,站的笔直,身子不摇也不晃。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她本以为永远再见不到的哥哥啊,还能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多么幸福的事。
夜决沉鲜少地怔了一下,他看着秦红药眼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鲜活亮丽,那倾尽天下的风华全部回到了她身上,就像十年前他们刚踏入江湖的模样。
他猛然注意到妹妹身上竟泛起了熟悉的红光,就连那一双眸也隐隐变成了血红色,夜决沉在那沉重的威压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硬是踏前几步去抓她的手腕,纵然用不出任何内力,也想阻止她要做的事。
她怎么会……怎么会这一招天魔解体大法,这明明是记载在大金秘藏的宝典中,只有太子才能学到的绝招。她不能这样,她功力远不如自己,决计承受不住功法反噬的!
秦红药也不理会他的惊疑,径自催动着内力,毕竟她在机缘巧合下得到那一本移天换日诀,又阴错阳差地同萧白玉对掌练功,悟出了最后一招的这些事,都是命。上天注定好的命,也许就是为了让她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切纷争,让她安安稳稳地陪在萧白玉身边。
她瞧了眼对面手忙脚乱点燃的火炮,又看了眼已经被强大的内劲压得说不出话的哥哥,神色虔诚到像是在献上一个十分珍重的祝福,她在血色蔓延至最后一根指尖时开口道:“愿你大金,国祚万年绵长。”
有成百上千只秃鹫在血光蔽天的最后一瞬从天角掠过,便连它们也尖啸了起来,那嗥声苍凉哀切,遍及天地,淹没了十万死士最后能发出的惨叫声。
这天下,终于又太平了。
第118章我心匪石不可转(玖)
天辅初年,大金的新皇手段雷厉,短短几月就平定了中原动乱几十年的朝堂。江湖中原有不忿,不愿轻易做了亡国之民,可新皇软硬并施,不但官来归者复其位,民来归者还其家,还大张皇榜言明江湖自有江湖的处世之道,只要不违了禁令,朝堂概不插手。
如此一来,流离失所的难民早已没了意见,而那些义愤填膺的江湖中人当真闯上都城去,见了浩浩荡荡的大金将士,也不免退缩下来。
于是在新皇入主中原的第三年,关内终于真正宁静了下来。荒废的农田重生了绿芽,破败的房屋添砖加瓦,邻里乡间再一次转出了机杼的吱呀声,平民百姓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渐渐忘却了三年前的那一场灭顶之祸
比起民间春种秋收的悠然景象,江湖显然要萧条许多,往日里鼎盛一时的名门大派要么在黄山全军覆没,要么在那场旷日的战火中元气大伤,时至今日,有的再不闻姓名,有的重头开始,只有那唯一在战火中屹立不倒的九华派雄踞西南,不声不响地称霸武林。
人们都在心底里默认九华派的地位,倒不因其它,而是新皇着实对九华派青眼有加,屡屡赐地封赏,到了第三年时,九华派竟已食邑万户。
甚少有人知道缘由,仅有一些白发苍苍上了大年纪的老人家,才会在茶余饭后感叹一句,“这九华派的两代掌门,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可待子孙好奇再问时,老人家都闭了口,再不多谈。
当然天底下的疑问那么多,是传不进皇宫里的,毕竟宫里也有自己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中原的许多汉臣头一次见了新皇,心中都大为诧异,瞧新皇周遭的大金护卫,各各威武雄壮彪悍非凡,怎么拥戴出的皇帝看起来竟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