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楼被人潮带着进退失据,只觉快喘不过气来。正想找楚空遥一块儿离开,却听脚边乍起一声清脆的哭叫。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旁竟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娃娃,穿着破布衣裳,一身补丁,眼珠子黑如点墨,脸蛋两块坨红,许是和父母走散,慌乱无措间,哭得涕泗横流。
谢九楼举目四顾,实在不忍,便躬身将这孩子抱在臂弯,拍着背一下一下地哄。
他是久经沙场的人,手下走过的冤魂不说百万也是如数捧沙,虽闲散了三百余载,经年下来骨子里透出的杀伐气却轻易消不掉。同提灯出来这些时日,他几次负手上街,即便一言不发,周边也没有几个人不是避着走的。
谢九楼的威严聚在眉目之下,投于俯仰之中,一眼一步已自能震慑旁人。
哪晓得这娃娃很灵性,不过让他手法生疏地抱着颠两下,立时便止了哭声,环着谢九楼的脖子,冲他咯咯笑起来。
谢九楼见哄好了,还想问这孩子父母何处,没来得及开口,一抬眼,楚空遥正正站在他眼前。
此时人潮已褪,二人之间隔着这孩子,只见楚空遥随手从身边经过的武夫身上摸了把刀,一脸沉满杀气,抬手便把那刀朝谢九楼横甩而来。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打着横旋,几个破空之声后,刀尖已近在谢九楼眼前。
他瞳孔骤缩,紧抱着孩子侧身欲躲,脖子上突然一凉,再转眼,趴在自己肩上的娃娃竟就这么被飞刀斩掉了脑袋。
下一瞬,谢九楼怀中空空荡荡,方才还热热乎乎的男孩成了一堆裹着破布的细木棍子,组合在一起不过巴掌大小,自他胳膊磕磕碰碰落到脚下。
是偃术。
以木头制成人偶,落地即活,生出皮肤毛发,替躲在暗处操控者行事。术师技艺越高,越能以假乱真,人偶存活的时间也越长。
随被斩断的木脑袋一起落下的,还有娃娃伏在谢九楼颈侧时偷含于口中的刀片。
若不是楚空遥出其不意那一招逼得谢九楼闪了身,叫那人偶出刀错位,只怕此时他已不是脖子一凉,而是浑身都凉了。
他垂眼盯着脚下木棍,沉思片刻,提脚把裹着木棍的布料一提,那件小衣裳便翻了个面,露出后头一张符纸。
楚空遥踱步过来,撕下符纸看了看,上头不过是随便写了个人名,编出了生辰八字,便用最粗浅的偃术造成了人偶。若在平日谢九楼兴许会警惕三分,方才那场景,分明是有人暗中作乱,猜准了他不会防备。
“我瞧瞧。”楚空遥凑过去看了看谢九楼颈下伤势,轻叹一声,“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再往里一寸,我都能给你就地办席了。就近找个医馆吧。伤成这样……最好别叫你那位看见。”
谢九楼拉起衣领捂住伤口,温热的鲜血很快浸透几层衣料濡湿他掌心。
跟着楚空遥慢条斯理走了一段,谢九楼忽将手搭在对方肩头,两眼开始逐渐发黑:“你想吃席……可以直说……”
话音未落,一头栽在楚空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