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管三七二十一就扒住那只手,等下一刻马车稳下后,才发现那手的主人居然是自家太子殿下。
她立刻触电般松手,讪讪跪下请罪,“奴婢冒犯。”
“无妨。”谢涵没分一个眼神给她,径自掀开车帘下去。
他都下车,文绮哪敢多待,屁颠屁颠也要爬下马车,然后――卡住了。
今天她终于体会了一把啥叫“高头大马”,看着不觉得,现在要爬下去才发觉这马真高,真是高。
正她心内默默泪流时,耳边一阵嘈杂纷乱,人声伴马嘶,却忽地爆发出一阵喝彩。
她诧异抬头,蓦地目瞪口呆,只见对面那辆熟悉的马车像遭山顶巨石滚落碾压般――一片稀巴烂。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猛撞后,马儿受惊不受控制横冲直撞,车奴根本无法驾驭,眼见已踩烂一辆货车,马上要踩上那小贩,却忽有一人拔地飞起牵住马头。
马寸步难进。
万分惊险中,已有人想象到血肉模糊的惨状,却忽然峰回路转,怎不叫人庆幸万分?
一手止疯马,如此神力,如此炫技,怎不叫人激动万分?
一片喝彩声里,文绮却面色古怪:怎么她依稀记得――那止马人是他家殿下的贴身卫士。
而他家殿下,正扶起那软倒在地、差点丧命马蹄下的摊贩,温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伤着?这些金子就买你车上这些东西,剩下的买些药。”
“没、没……小人没事……”摊贩吓得魂不附体,见着金子却立刻两眼放光,“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他乍悲乍喜的,周围路人却纷纷作响,喝彩后就开始奇怪这批人马好生奇怪,一边冲上去撞车一边又制马救人。但已有眼尖人认出了谢涵马车,一传十十传百,周围人等渐渐不敢出声。
场面一度凝滞。
所幸有人出声了――
塌了的断木破板里钻出来两个女子,一个是刚刚的尖刻侍女,还有一个身段袅娜、我见犹怜,料是那所谓的二少夫人、田源君家的小姐了。
谢涵眉梢一挑――可真是外甥肖舅、侄女肖姑啊,这位田源君家的小姐活脱脱是个年轻版的鲁姬夫人,那眉那眼那纤纤弱质。
只是本该楚楚可怜的气质,在头上扑簌簌的木屑落下时早变得横眉怒目,“谁?大胆!”
只是她之前坐在马车内,之后又立刻被震得晕乎乎的,不晓得谢涵就是始作俑者,只伸着手指着对面马车。
他的存在感莫非这么低?
谢涵漫步过去,在两辆马车中间站定,“姑娘――”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那二少夫人适才想起一边还站着个青年才俊,定睛看去,还是个这么俊美卓然的人物,不由微红了脸低头,暗恼自己刚刚失态,于是越发愤恨叫她丢了个大脸的车内人。
谢涵:“……”他觑一眼对方瓷白脸上的两晕酡红,撇开目光,朗声道:“你无须感谢。孤本意绝非救你,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一边寿春适时补道:“刚刚殿下因教训这两人辱及公主、公然藐视公室之罪,扰了各为父老清净,现补偿所有踩毁撞烂财物,并每人加一贯钱压惊,望各位笑纳。”就拎着钱袋发钱去了。
本来晓得谢涵身份后连声音都压低的大街上,忽然又重新热闹起来,还全是欢声笑语。
那二少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伸手扶额、纤腰一软,就倒了下来。
“少夫人、少夫人――”身边侍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起来,抱着二少夫人跪倒在地,“少夫人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少夫人――怎么办怎么办,少夫人本来就抱恙在身,现在……”
她抬头对着谢涵哭得梨花带雨,半点看不出之前的尖酸模样,“太子殿下,求求您,都是奴婢眼拙没认出二公主的马车,这才不分尊卑出言不逊的,都是奴婢瞎了狗眼,您要杀要剐冲奴婢来,求您不要迁怒少夫人,让医工过来看看少夫人罢。”
文绮听得心头火起,“要找医工你就去找啊,难道殿下拦着你了?”
侍女抹了抹眼角,“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殿下、殿下勃然大怒都亲自命人撞车了,奴婢怕殿下余怒未消,不肯让医工过来。”
“你――”文绮柳眉倒竖,谢涵抬手制止她,“二公主车内刚进去一个医工,就等他出来给这位少夫人看看罢。”
侍女心中一喜,知对方已落入她言语圈套,更加了把劲表演,连连磕头,咚咚咚几声额头已出了血,“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夫人出了这意外奴婢已是难辞其咎,要是要是……奴婢怕是死上十次百次都不够。”
陈璀是被杨明带着走过来的,他就坐在谢涵后面一辆马车内,看全了事态发展的整个过程,从谢娴马车猝不及防勒止,到现在两个女人的表演。
没错,表演。
他自小乞讨为生,最是会看人脸色,极细微的动作神态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分明看见晕倒的那女人在谢涵说话后嘴角翘了翘。
带他上来的是卫队长杨明,那肯定是谢涵授意让他上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叫他上来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干站着看戏就对了。
陈璀唯恐自己表现得不好,被谢涵嫌弃甚至赶走,甚至、甚至送去给那个赵臧宰了,眼见着众人都流露出同情之色,还有人赞她忠心,立刻见缝插针嚷嚷道:“啊呀啊呀,小姐姐好厉害啊,死上十次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