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老儿叹息:「可是慕容昭杀他不久,就形神俱散了。」
我沉默了,他又接着说:「其实申周与慕容昭何其相似,他们那样的人,本是皎如明月,无人可敌,你师父克己慎独,守心明性,申周却入了歧途。」
「他争强好胜,为追求更高的造诣,违背师令偷练邪术,最终坠入魔道,被师门驱逐连姜你要记住,人生的路只有一条,走错了,是永远回不了头的。」
柳公说了半天,其实他也不知道申周为何要作死,无人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已经死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偶尔会想起婳婳,那个要带她私奔的人,雨夜闯入房中在她颈间落泪的人,说出那句「我知道你是婳婳,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人,与她缠绵亲吻的人温柔的眼神下,竟是恶魔披着的囊衣,每每想起,令我不寒而栗。
我还记得婳婳那双含泪的眼睛,她看着我笑,说:「可是连姜,我不后悔。」
在饕餮锁的结界里,巨兽被唤醒,婳婳拼命地跑,惊惧交加,撕心裂肺地爬,被妖兽拖拽,玩弄,撕咬,嚼食……
没人去救她,哪怕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胤王目光阴寒,只因申周狂妄的言语,淬毒的眼神:「哈哈哈,钟离公主不过如此,风流起来连自己叔叔的床都上。」
说完这些,申周就跑了,哦不,他还说了一句:「胤王陛下,你听,博弈开始了,你女儿在哭,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可是怀有身孕的人了。」
我和五师兄赶到城下尸水河的时候,申周已经跑了,那些话我没有听到,我只看到了胤王室的无动于衷。
慕容氏能力出众的袾子都去了,但他们没有去救公主,只是守在一旁等着封印妖兽饕餮。
尸水河上空,乌云密布,阴气压顶,黑色的河水汹涌起伏,回荡着婳婳撕心的叫声。
她喊的是——连姜。
「——连姜!」
十岁那年,我们在司宫玩娶亲游戏,我是玉郎,她是花娘,她头戴花环,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可我的花娘婳婳,就这样怀着身孕,被最心爱的人一掌推进饕餮锁,喂了兽。
不怪钟离氏,也不怪慕容氏,并非他们见死不救,因为谁都知道,饕餮已被唤醒,他们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站在尸水河边,于半空之中听到妖兽的撕咬声,绝望的婳婳,最后唤的是——连姜。
我尝试过去救她,然而可想而知,代价是异常惨痛的。
那时我叫连姜,隔着两千年的时空,我如今叫王知秋,张大头问我,如果重来一次,还会不会去救婳婳?
我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张大头沉默了下,说:「假话。」
我笑了笑,眼中有氤氲的雾气,热灼烫人:「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哪怕万劫不复。」
婳婳有没有后悔我不知道,但我后悔了,在我做妖的前一千年,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连姜,你没有错,你是对的。」
后一千年,我悔了:「连姜,你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