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任雪还关在笼子里作为商品供人挑选时,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而今的任雪心机更深也更加沉稳,手上有钱有人,背后还有一个组织,她却莫名其妙生出了丧气的想法,不求生,只求死得痛快点。
穆小枣忽然明白了任雪为何要问程序,她是怕从起诉到判决再到执行死刑的时间太长,对方随时可以钻空档下手。
“你在警方的监视下,就算他们想下手也得争分夺秒,你一样能死得痛快,有什么好怕的。”穆小枣语气端庄冰冷,可惜一点人话都不说。
任雪狡猾,穆小枣对她的信任挑挑拣拣只有千分之一,她在医院这么能折腾,又是断腿又是割腕,还会怕私刑?另外自杀也是一种避免痛苦的手段,可别说是任雪良心发现,只想接受人民审判,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死。
穆小枣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怀疑任雪对这件事知道得更多,甚至超过了郑光远,郑光远纯粹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任雪要更高级一点。
穆小枣地问询戛然而止,她想知道得很多,可现在要是继续追问,任雪肯定不会再说,甚至于想方设法带偏思路。
正好下去买东西的警员也回来了,他提着两塑料袋的东西,看见穆小枣就道,“楼下护士到处在找一个这么高……”他在穆小枣的头顶比划了两下,“吊着左手,病号服穿着有点大,头发到肩下一点,烫过卷儿的病人。”
民警形容得很仔细,“那护士已经找了半个小时,急得不行,说换药时间,病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这护士明显是在找穆小枣,医院病患不少,跟穆小枣重合度这么高的别无二家,而穆小枣向来守时,粟桐睡觉想赖一秒都不行,却硬生生忘了换药这回事。
就在穆小枣急匆匆离开病房的瞬间,任雪忽然大笑起来,她被捆得严实,大笑令她整个人在束缚带下乱拱,像个不安分的虾子,“穆纤云,你为了我连换药的时间都忘了吗?”
穆小枣的脚步一停,她撩了下额发,回头看向任雪:“是为了案子,不是为了你。”
身后的笑声还在持续,民警捂着耳朵,规定让他不能去堵任雪的嘴,没有定罪之前,任雪都还是个普通公民,堵嘴是虐待行为,角落摄像头明晃晃的,万一作为证据呈堂,民警吃不了兜着走。
穆小枣的心在胸口狂跳,几乎能听见泄露出来的声响,当初她跟粟桐说起任雪,却只说了年少初逢的一小段,后面还有相识、相交和相厌,都被穆小枣瞒着,密不透风。
任雪的笑声还在耳边难以消散,过往仿佛倾泻而来,将穆小枣的噩梦勾起,一时半会儿不打算终结,呼吸又在加速,穆小枣扶着墙走到无人处,心里想着:“粟桐总说我铁石心肠,原来铁石也会裂一块……”
“粟桐”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镇静的效果,穆小枣的眼前已经陷入一片漆黑,却在这时电话响了,她的手有些颤抖,好几次差点握不住手机,幸亏她曾受过最严苛的训练,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还是摸到了接听键。
“副队,小枣儿,”粟桐的语气飘忽而热闹,“你快点恢复归队吧,我需要你的拯救。”
穆小枣那边没有回应,粟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刚刚还在抱怨的话音猝然收紧,冷肃而坚决,“穆小枣,你是不是过呼吸又犯了?”
粟桐少有这么吓人的时候,声音低沉,像是要从电话那头杀过来,穆小枣还是不能说话,她的四肢已经开始麻木,而粟桐短暂地气愤之后重新开口:“小枣儿,你撑着,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人去救你,你还在病房吗?”
不等穆小枣回答,粟桐又道,“不管了,我先通知医院的民警行动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多人见到你的狼狈……张娅,张娅,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自张国平的事后,粟桐将医院民警的电话都做了保存。
穆小枣在医院养伤,轻易不会犯过呼吸,除非她经历了什么事或见过了什么人,粟桐瞬间就联想到了任雪身上,她用张娅的电话拨通那一层民警的同时,自己的手机也没有挂,仍然在跟穆小枣通话。
“小枣,你还能保持清醒吗?”粟桐问,“如果能,你敲一敲地面或墙壁。”
说着,粟桐那边完全安静了下来,她带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呆着,粟桐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错过穆小枣那边叩击的声音。
良久,三声由轻到重的动静响起,粟桐才缓缓松了口气。
这口气憋得她胸口泛疼。
很快民警也找到了穆小枣,他刚想喊医生,却被粟桐给拦了下来,隔着电话,粟桐让他找来塑料袋或纸袋捂住穆小枣口鼻,几分钟后,四肢的麻木逐渐褪去,穆小枣的眼前也不再一阵一阵发黑。
“副队,你没事吧,”民警扶着她站起来,“怎么忽然晕倒在楼梯间?”
这民警年纪轻,生活经验还有待积累,看起来也不是个对医疗知识感兴趣的,还以为穆小枣是因为肩伤导致的体弱,“要不要我送你下去。”
“不必了,你继续去看着任雪吧。”穆小枣又稍微缓了缓,“任雪是老狐狸,就算全身都被绑着,也有可能出意外,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民警答应下来,他将穆小枣送到电梯口这才返回病房,中途还不放心,回头看了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