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早几年东光市破获过一起经济犯罪案,几十亿的钞票呈立方体垒在市局里,无论谁经过都会“啧啧”两声。
她已经做好了住豪宅的准备,当电梯停在平层门口时,粟桐仍起了点胆颤心惊。
这小区的管理非常严格,陌生面孔或者非业主进入都要登记,像穆小枣这种既非陌生人也非业主的,还会提供一张临时出入证,公共区域摄像头到处都是,电梯装有面部识别,据说蒋至道这里的房子之所以空置,就是因为隐私被侵犯的太严重。
蒋至道并非出自有钱人的心理,他的资产在东光市也就中上水平,他单纯因为年轻时当过兵,又经常执行绝密任务,所以不喜欢被暗中的眼睛盯着,哪怕这双眼睛是善意。
除蒋至道外,这个小区的房子也确实买得不少住得不多,据说也是因为隐私被冒犯,所以不想住。
粟桐跟穆小枣回来的太晚,没有多少窗户还透光,整个小区安安静静,却不担心有人跟踪,小区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路口都有那种两人间的小亭子,随时可以敲门寻求帮助。
而房子也大的离谱,电梯一开,入户走廊打造得非常浮夸,上面直接挂着水晶灯,要不是门口堆着杂物,粟桐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尽管知道屋子里没有人,是穆小枣单独住了这么一间,粟桐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要见穆小枣的家人,脚被钉在了电梯前,动弹不得。
“这里毕竟是蒋伯伯的家,我只是借助,东光市租房太贵,要全是我出钱,你那小区还更加理想。”穆小枣在门口脱鞋,又道,“换一双再进去,有时候到过现场……不好解释。”
随后便开了门。
粟桐还是没动弹,她苦着脸问,“我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穆小枣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粟桐解释,“我怕自己被金钱腐化。”
穆小枣继续盯着她。
粟桐开始往自己的话上打补丁,“我不是说副队你要用金钱腐化我,我是怕自己不够坚定,享受过你这里的待遇,回我那小地方时会有心理落差。”
她的话音越说越低,最后挫败地叹了口气,“小枣儿,我要是喜欢上了这种生活该怎么办?一个刑警的堕落往往是从一件小事发展扩大的。”
穆小枣:“……”
“所以我现在打算腐化你,你到底进不进来?”穆小枣按着门把手,“给我个腐化你的机会?”
粟桐以前觉得自己是老顽固分子,永远不可能背叛革命,现在觉得还好穆小枣不是什么犯罪首脑,集团领袖,否则自己随时万劫不复……又接着想到,要是穆小枣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自己还会不会动心?
大概率不会,任雪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自己喜欢穆小枣,只是喜欢那个黑暗里游走,触碰过法律的边界,也窥探过更“自由”的人生,却依然能管束自己的穆小枣,又不是长着同一张脸的陌生人。
穆小枣的心理测试堪堪及格,一道长城阻隔百万雄兵的堪堪及格。
鬼使神差,等粟桐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踏进了家门,冷白色的光落在眼眸上,粟桐心想,“不愧是蒋至道的装修风格,这光跟凝枝园的一样冷。”
平层的空间自然是相当大,落地玻璃窗,现在是晚上感受不到,白天的采光想必非常好,但即便是夜间,站在落地窗前,周遭夜景尽收眼底,家家户户以及城市里的灯光像是地上的星星,或明或暗,粟桐一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穆小枣手里拿着两个杯子,粟桐刚开始以为里面是咖啡,闻了一下才发现是巧克力,无糖版,只剩浓香。
穆小枣道,“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晚上,当时还准备回绝蒋伯伯的好意,但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就决定住下。”
她说着,指了指东南角相对远一点的地方,黑色的建筑物掩映在灯火中,有几个窗口仍然亮着灯,那座建筑物就是市公安局。
“那会儿我还没有被何支看中,每天在分局上下班,就算回来的再晚,我都能看到市局那里亮几盏灯,有时候通宵不灭。”穆小枣笑了笑,“那时候还不知道正对我这扇窗户的就是刑侦一队,那些灯光中有你一盏。”
而今穆小枣也成了留灯之人。
“粟桐,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穆小枣还在继续往下说,“现在稍微晚了点。”
粟桐轻声问:“晚在哪里?”
“没能让你遇到一个最美好的我。”玄关与客厅相隔太远,进门的那点灯光照不到落地窗前,穆小枣就像一道漆黑的影子,“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遇到了最美好的你,却没能让你遇到一个最美好的我,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
“小枣儿,”粟桐收回目光,轻轻笑了笑,“对我来说,只有法律和生死面前才有公平,还不是绝对的公平,这世间的称原本就是歪的,我们只是尽量让它维持正轨。”
穆小枣没有说话,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像是看着地板,又像是看着杯中一点浮沫。
粟桐又道:“既然称是歪的,我的心又是偏的,那我宣布现在的穆小枣就是最好最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够眼下这个完整……小枣儿,我还不够伟大,我想做一件拖累你的事。”